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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纪事(57)

赵将军已经不指望皇帝派来什么与他有利的人了,他如今想的只是早早把人都送走,尤其是面前这位正轻摇鹅扇,对他笑得十分和善的监军大人,赶紧走吧,再不走,赵王派给他的差事便不能完成了。

赵将军不是没想过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碍事的人推上战场,借匈奴之手除去,奈何这些人都是官n代,要真出了事,他们家中长辈不会与他善罢甘休的,为免节外生枝,只得应付着。

“到时还请元若接待天使。”赵将军除下盔甲,露出沾血的雪白中衣,将手放进清水里搓洗,铜盆中的清水很快就变成了血水。

柏冉瞅了那铜盆一眼,依旧笑得适意,鹅扇在胸前摇啊摇:“好说好说,将军在前杀敌,元若自当使将军无后顾之忧。”

你说的是反话么?赵将军开始考虑等天使回京后是否将柏冉控制起来,省得她当真发觉什么,就麻烦了。他擦干手,套上外袍,和善笑道:“那就累你受累了。”

柏冉挥挥扇子:“算不得什么,我与将军已有同袍之泽,还分什么彼此呢?唉,也是匈奴单于发昏,非要来攻城,一方百姓安危,全赖将军功劳……”

“忠君之事,何敢称功?”赵将军谦逊的笑道,往坐席上一坐,颇具大将风范。柏冉歪了歪身子,坐得舒服了些,赵将军见她见如此,估计她是想要赖着不走了,额角顿时一抽一抽的疼,看看那张满是俊秀率真的面庞,想想她满肚子的坏水儿,委实违和的很。

柏冉才不管他,绕东绕西说了一大篇话。

从赵将军帐中出来,柏冉深深吸了口气,将鹅扇丢给凭栏,自己使劲揉了揉脑门,赵将军能在此多年,靠的可不是运气。

这家伙狡猾得很,陈驸马等人俱被派了任务,各自隔开,唯有她,并不归他管辖,方能在军营里活蹦乱跳,这数月下来,刺探了不少东西,她已大致串联出了头绪,再深入下去,恐怕赵将军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了,为小命着想,还是要从长计议。

使者到时,恰是正旦前一日,一路押粮而来,还带了好几车御酒,赐给将士们,柏冉命好,单独得了一坛子,找了数个大瓷碗,与几位中将分饮了,赵将军知道后,开始对那几个中将防备起来,又怕这是柏冉故意的,只为令他们离心,却也怕这几位中将已被拉拢,柏冉故布迷魂阵。

柏冉噙着抹笑,冷眼看着,只要赵将军生出一点疑心,这一点疑心便会如蚕食般越来越大。

天使犒劳众军,士兵们领到棉衣厚被,又饱饱吃了顿肉,过了个好年,顿时士气高涨,谢明见此,心下大安,立刻去请赵将军主动出战,赵将军摆手道:“不可,匈奴人必是有防备,恐怕就等着我们。”

谢明皱眉。陈适之亦道:“趁士气鼎沸,正好杀他片甲不留,匈奴人再是有准备,城外地势也打不了埋伏战,怕甚!”

“军机大事,岂可意气用事!”赵将军毫不犹豫驳回。

谢明等人气得哆嗦,大好机会竟要白白放过,陈驸马去看柏冉,柏冉轻轻摇首,却笑得自在,陈驸马也拧起眉来。

直到将士们的肉在腹中彻底消化完,棉衣也穿久了,使者回京去了,赵将军仍旧不肯出兵,只任凭匈奴上门叫喊,提起的士气磨得所剩无几。

边关的春季,仍是黄沙漫天,柏冉坐在帐中,外头风尘嚣嚣,她打开一封信,信是京中快马送来的,送信之人乃是依附着柏氏的游侠儿,并不惹人注目,柏冉打开信,凑到油灯前,只一眼,立即心惊肉跳——

山陵崩将至,皇帝托孤柏氏!

皇帝托孤柏氏、、皇帝托孤柏氏、、、、皇帝托孤柏氏、、、、、、、柏冉颤抖着手,将信纸置火上,烧成灰末。

京中人多口杂,没什么消息能完全掩人耳目,传出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柏氏已完全站到赵王对立面上,一旦赵王知晓,她在此处,必死无疑。

柏冉在帐中急躁的来回走动,影子倒映在悬挂着的布防图上,刀光剑影,鼓角争鸣,她的额角突突作响。

怎么办?似乎怎么都想不出个万全之策来。

前有狼后有虎,匈奴和赵王,哪一个都不是她可只身相会的。

柏冉深深吸了口气,眼角扫到书案上那小小的一只瓷缸,里头是上好的脂膏,最适宜在这风如刀割气候干燥的地方使用,这是小公主托使臣带来的,使臣将这东西交给她时,她还被惊着了,问了使臣,还有谁有,当得知陈驸马作为襄城公主的姑父亦有时,她方松了口气,不是只她一个就好。

为何在这个时候想这些?柏冉脑子乱得不得了,忙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统统晃出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