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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纪事(89)

成亲第二夜便睡书房,恐襄城多想,留下,又有些惧。

怎么那么难呢。柏冉将书卷巴卷巴往袖子里一塞,沐浴去。

襄城坐在屋子另一角,见她出了会神,然后一声不吭地走了,也不知是去做什么,便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殿下。”过了半晌,阿蒙从门外窜进来,“婢子问明白了,驸马平日卯时起,起身后先书五百大字,而后进饭,出门,若是沐休,便在家读书,下午晌或外出访客,或与夫人一处。夜里有宗卷要看,歇得便要晚些。”

总体来说很有规律,也没什么不规矩的,阿蒙很满意,驸马越规矩调/教起来才越不费劲。

“那阿家那呢?”

阿蒙敛起笑意,略迟疑道:“这却不知了,夫人入柏氏那时,老夫人便不在了,府里知道的老人多已放出去荣养,不好打听成例。许可问驸马?”

柏冉?柏冉就更不知道了,她一男子,怎会去注意家里女媳如何孝敬婆婆?襄城不觉得可以向柏冉请教,但她为难的并非谢氏那里:“阿家是有德行的人,我并不很担忧,只恐下面的人嘴碎。”阎王易见,小鬼难缠,世家仆役多自诩高门,便爱挑剔。这一日,襄城是看出来了,谢氏不会为难她,老君侯管不到她,柏冉也是好相处的,下边就是家令执事们仍在观望。

说到这个阿蒙也是挺愁的,莫要小看小人物,家中指令是否执行及时,外头风评如何,多就是这些小人物的作用了。主人家他们是自心底敬着,不会说闲话也不敢,但对新来的,恐怕就跃跃欲试了,尤其是这新来的,还不是世家出身。

由此可见世家强势,襄城不禁叹了句:“世家以姓氏傲苍生,其势之劲,帝犹避之。”她设身处地后,也意识到了,世家与君权,存在着矛盾,只是先帝仁弱,陛下年幼,从前的几代帝王尚武没来得及顾朝堂上的事,因而暂未将这矛盾出来。

她这话说得算是中肯,世情也的确如此。皇帝虽说是一国之君,皇室福气大到家天下,奈何,朝中官职多被世家把持,政令若要畅通,并非皇帝下道诏书便可成的,世家联合起来不买皇帝账的时候,也是很多的。

襄城兴叹过了便也放下了,眼前最要紧的是融入这个家里,至于君权世家,不是她能思索得出一二三来的。她抬起头,正欲令阿蒙退下,却见阿蒙愣愣的望着门口,脸色苍白,显是惊着了。襄城纳闷,便也望了过去,只见柏冉披着件外袍站在那,也不知站了多久。

这下,是真的尴尬了……

就如你在人后抱怨他人,本也没在意,可却偏生被正主听了个全,解释都不好解释,更要命的,还涉及了政治立场,但凡扯上了朝廷的事,都不是几句就能说明白的。柏冉祖上二十几代前就是赫赫有名的大族,正是襄城口中货真价实的世家。成婚第二日,一句无心的感叹就将娘家与夫家隐藏最大的矛盾摆到台面上了,襄城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再是不好张口,也得面对。

“你先出去。”襄城还算镇定,站起身低声对阿蒙吩咐了句,阿蒙迟疑了片刻,福身道:“婢子就在门外。”

闲杂人等清空,柏冉也不杵着外头了,进来,还顺手合上门。

襄城飞快地在脑海中盘算了该如何说,柏冉一言不发的从她面前走过,在榻上坐了下来,方向她招招手:“来。”

看这架势,似乎是要坐下好好谈么?

嗯,肯谈就好,好过闷着不发声。襄城稍稍放心了些,走去挨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柏冉刚沐浴,身上带着清新的皂荚香气,即使要就寝了,她的衣裳依旧穿得齐整。时狂生名士,酷爱山水,以放荡不羁,衣着不整为洒脱,世家权贵也多有此风,总爱穿件飘逸的衣袍,隐隐约约的露出结实的胸膛来显示自己风流倜傥。

襄城有许多表兄表弟就是这样的,如柏冉这般四季都穿得一丝不苟像随时准备大朝会似的,还真是不多见。

不多见的人开口说话了:“殿下是如何想的?”语气平常,听不出什么意味来。

襄城也坦诚,实话实说:“感慨一句耳,并未深想。世家势强,皇室亦避其锋芒,从前未觉,如今身临其境了,方得其中滋味。”

柏冉看了她良久,也叹息,她要考虑的是怎么把襄城掰弯啊,还没怎么实行,就把两个人的政治立场弄到对立面去了。

对于君权与世家的冲突,她其实并不多关心,君权胜了,那就是一条现成的发展道路,中华五千年就是那般发展来的,世家胜了,兴许能发展出一个君主立宪也说不准。不管哪个,柏冉觉得自己是看不到的,未来如何,自有后人操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