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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面难为(23)

“那个要杀我的映霜怎么没跟来?”她换了个话题,也换了个心情,有些事是想不出答案的。

“我打发她走了,哦,对了,我拿了阿红的尾巴给她,让她回去好交差。”炬峰口气很平常,虽然他不想再提起阿红。

胡纯的心一疼,赶紧咳了一下,她不想再像个傻瓜了,只会哭泣,于事无补。“这可以么?我是只白狐狸。”

炬峰又拿了块南瓜,烫得左右手倒来倒去,咝咝抽气,“能,雍唯他妈可粗心了,你看雍唯,和他妈一样,脑子好像缺弦。”他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胡纯,淡淡地加了一句,“可好骗了。”

第17章 得失

炬峰的子孙庙占地不小,而且地处闹市,门外就常年有庙会集市,胡纯过了两三天吃饱了睡睡饱了逛的好日子,再加上有白光作伴,她算是真正地体会了一把人世趣味。--**---*---

炬峰的工作繁多冗杂,怪不得他总牢骚满腹,从天没亮的头柱香求子,到半夜三更还有人来求夫妻床笫和乐,真是见者流汗。胡纯倒是很喜欢看他处理这些,也能稍微回味自己攒功德时的忙碌和快乐,有的时候闲散无聊,还跟他一起去完成一下祈愿。

白光活得一直很简单,所以就快乐,要么和胡纯逛街吃饭,要么跟着一起去完成祈愿,走到哪儿都乐呵,胡纯很羡慕她。如果没有发生那么多事,她也应该和白光一样,心无挂碍地生活修炼,那该有多好。

傍晚的时候,子孙庙来了一个瘦弱的年轻书生,他站在丁神塑像前很久,也不发愿,也不四处看,就愣愣地站着,魂飞天外。他很快就吸引了炬峰三人的注意,凑在一起观察他,当然书生肉眼凡胎是瞧不见这三位神仙妖怪的。

“我觉得他是来求病好的。”白光嘴角下拉,手扶下巴,笃定地判断道,“看看这灰黑的脸色,瘦弱的身形,简直是久病将死。”

炬峰呵呵冷笑,神色猥琐,语气却还很高冷:“我看未必是病,活像被人榨干了,或许他有个非常美貌的娘子,是来求子的。”

胡纯无所谓,她现在对任何事都有点儿提不起精神。

书生终于叹了口气,动了动,魂归本位,人也有了表情,眉头深皱眼睛垂下,默默对丁神说:“丁神老爷,小生正有一桩难事,求丁神老爷指点。”他从怀里掏出一锭大大的金子,落进功德箱的时候砰的一响,炬峰听着很陶醉,点头觉得书生懂事。

“嚯,这干巴书生还挺有钱。”连白光都诧异了一下。

书生继续默念:“前一阵子,我遇见了一个美貌的姑娘,她对我眉目传情,还约我到她家里读书。其实没过多久,我就知道,她是只狐狸精。”

炬峰和白光都看了看胡纯,胡纯有点儿憋气,看她干吗,又不她做的孽。

“她日夜同我欢好,既给我钱花又照顾我吃穿,对我……也是极尽温柔。我除了日渐衰弱,其实过得十分称心。”书生说到这儿,神色里微微有了些旖旎,随即一寒,“可她毕竟是妖,毕竟在吸食我的阳气,我欲离去,怕她翻脸追杀,若请道士降服,到底也有些不忍。听闻濯州丁神极其灵验,您若听见我的心声,就护佑我平安离开狐狸宅邸,从此两不相干,各自恬淡度日。”

这个祈愿就有点儿新奇了,三个人都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书生在功德簿上写了姓名和地址,再三请求丁神前往护佑。

白光跑过去看他留的地址,竞城,她微微一讶,“够远的啊,都出了嘉岭山脉的范围了,我都没去过竞城。”她又看了看功德箱里的大金锭,撇嘴说,“怪不得出手这么大方,是狐狸精答谢他的呀。”她歪头看炬峰,“丁神老爷,你管是不管?”

炬峰用小手指捋了捋眉毛,“这么有趣的祈愿我还没碰见过,而且书生这么大方,哦,应该说狐狸精这么大方,我倒想去瞧一瞧热闹。”

到了书生说的时间,炬峰用缩地术带胡纯和白光到了竞城,可是没有找到书生留的那个地址。整个竞城就没有这么一条街道,更不会有他说的宅子。

“看来这狐狸精有些能为。”炬峰挑眉,做了个毫无诚意的赞许表情,“这书生能从她幻术中走出去不难,难的是还能自己走回来,穿街过巷,深信不疑。看来……”他带胡纯白光飞上竞城最高的城楼,四下观瞧,“她应该把整个竞城都布下了幻境,书生只要一踏入竞城,就迷了。”

正是午时,太阳当空,想来书生是选了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候与狐狸精摊牌。胡纯什么幻境也看不出来,整个竞城笼罩在阳光之下,十分清朗恬静。

“啥都没有。”白光坦白地说。

炬峰鄙夷地瞟了她一眼,“同样是妖,看看人家,再看看您二位,真给嘉岭群妖丢脸。”他抬手一指,“就是那里,整个幻术的中心。”

胡纯白光顺着他手指方向看过去,在城外整整十里地的荒坡上,书生还坚信自己住在竞城里面呢。

“走吧。”炬峰缩地,带着二人风驰电掣赶去。

在三人眼中,书生和狐狸精坐在荒坡的地上,面前什么都没有,可看书生的神情,似乎身在豪宅,品尝着美味佳肴,他还做了个喝酒的动作,手里什么都没有。

胡纯和白光都比较关注狐狸精的相貌,细细打量她,果然是个美人,而且是那种媚骨娇神的艳光四射。白光看罢又扭过头来看胡纯,小声评论说:“和她一比,你太寡淡了,人家是百年陈酿,你是凉白开。”

胡纯愣愣地看着狐狸精,心不在蔫地嗯了一声。

书生做了放下酒杯的动作,然后眷恋地环视周围,“娇茸,若要离开这里,我还真有些舍不得。”

狐狸精娇茸微微一笑,这一笑月融星颓,颠倒众生,但她的话却讽刺寒凉,“是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这里?”

书生看着虚握的手,不存在的酒杯,自嘲地一笑,“若你不是妖,没有害我,我是愿意和你长长久久地生活在一起的。”

娇茸抬手掩口,只这一个动作就销尽无数神魂,连炬峰看了都有怦然心动的感觉。她瞧着书生,眼里媚光闪闪烁烁,“我何曾害你?”

书生苦笑了一下,与娇茸四目相对,羞于出口的话便两厢神会。

“我赠你金银,送你华服,每日海味山珍,床上蚀骨销魂,是害你么?”

白光和炬峰都摇头,被娇茸说服。

“可长此以往,我便形销骨毁,精气丧尽,怕也命不久长。”书生反倒理智。

“你太多虑了。”娇茸放下手,红如樱桃的嘴唇冷谑地一撇,“我从未想过要与你‘长此以往’。你比别的男人聪明,主动提出来了,他们……”她眉头妖气地一挑,眼睛又有了笑意,“可是我赶走的。”

书生讷讷。

“我是妖怪,需要男人精元滋养,不过是修炼,没有害命的意思。我厚礼重谢,你们离去后将养数月自然恢复,娶妻生子富贵平生,吃亏么?”

书生看着她,疑惑道:“你不阻拦?”

娇茸又姣里姣气地掩口笑,眼睛里尽是不屑,“你已经不行了,你不走,我还要赶你走呢。放心,走出这大门,你便如梦醒魂归,梦中之事尽皆忘却,只以为自己得了天大的一个便宜,拣得许多金银。”

书生放了心,偷偷吐了口气,竟然又起了贪心,眉眼顿时带了春意,“既是如此,娇茸,你我不妨再——”

“打住。”娇茸脸色一沉,美艳的人一冷脸,就显得格外无情,“我不贪心,便痛恨贪心之人。莫要惹我厌弃,命丧于此。”

书生出了一身冷汗,拿起脚边装金银的包裹,踉踉跄跄地逃出门去。

娇茸冷漠而嘲讽地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轻轻念道:“诋妖无情悔,幻色欺世人,岂知人皮下,皆为贪嗔狠。逍遥勤修炼,欢喜自生神,他朝再相见,已为土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