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牧星(6)

作者: 折青 阅读记录

他说得不留情面,向晚行愣在原地,茫然而无措,消化了半晌才答:“我、我想和你分享啊……”

徐星延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扫过他,迈步离开了。晚饭期间,向晚行闷闷地刨饭,脸都快埋进碗里,最爱吃的鱼香茄子都没夹几筷子。徐妈妈察觉到两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本想在桌子底下踩徐星延的脚,敲打敲打他,不成想踩到了徐家老爹。向晚行对餐桌下的血雨腥风毫不知情,徐星延则是懒得去理,吃饱了放下筷子就回屋。

向晚行特意磨蹭了一会儿,最后一个吃完,承包了洗碗任务。他越想越委屈,洗完了回房对徐星延半喊着说:“我在学校学习了,你没看我这次二模成绩吗!”

手指悬在键盘上空片刻,徐星延取下降噪耳机,直接把Idea界面关了,头也不回地朝他摊开手,“卷子。”

向晚行把书包倒提起来,各种乱七八糟的小玩意散了一地,他拣出几张纸来,一股脑塞给徐星延。对方沉默地接过去,拿红笔在数学卷跟物理卷上勾勾画画,“每种题型做十道,拿给我检查。”他撩起眼皮,说不准是讽刺还是别的什么,发问道:“进三班很值得高兴吗?”

“……我没说高兴。”向晚行声线抖得一塌糊涂,胡乱用袖口抹了把眼睛,睫毛又湿又沉,嘴唇翕动,垂着头轻声说:“只是想让你夸夸我。”

他说完就蹲下身去收拾包,收好了就甩在肩上离开。徐星延并无阻拦,于是他也不回头。徐家爹妈散步归来,看见儿子卧室门难得敞着,不无意外地探头进去问:“你把人气跑了?”

银边眼镜搁在一旁,摆得随意,徐星延将脸埋入掌心,闻言深吸一口气,在肺里闷了半晌,又尽数吐出去,平静道:“没事。”

向晚行大概是回家去了。他家就在楼下,路上不会出什么意外,肚子也没饿着,水电暖应该都有,徐星延边敲键盘边想,不留神打出来几个低级语法错误。他知道这种状态已经不适合再写代码了,索性靠在床头看书,可惜书也没看几页。想睡觉,却直到半夜才进入深睡眠。

此后徐星延接连两天没见到向晚行,好在每次路过三班教室,都能看到趴在桌上的男孩,缩成一团,在徐星延视网膜凝成一个很小很小的点。他提起的心放下去。可第三天,这个点从座位上消失了,视觉反馈给大脑的前一瞬,他就已经本能作出了反应。

季节交替最容易感冒了,学校很多人中招。为了保证其他学生的健康,有生病苗头的去请假都会准。有前因在,徐星延又是老师跟前的红人,得以顺利拿假条出校门,打车回家。这么多年下来他都把向晚行的家门钥匙妥帖安放在书包里层,都快生锈了,没想到会在这时派上用场。

向晚行浑身滚烫,地上还碎了个玻璃杯,徐星延先是撩开被子看他有没有扎到脚,确认没有皮肉伤,才把他从床上挖出来套上衣服。向晚行呼吸都是热的,正迷糊着,腋下就被塞了个水银体温计,他看不太清眼前是谁,而后又听见一道声音:“夹好。”好像还是那么冷淡,又好像在轻微颤抖。

“徐星延……”向晚行没有力气,只就近扯住来人衣摆,软绵绵地仰起脸,用水雾迷蒙的眼睛望着他,“抱。”

“嗯。”徐星延抱他去医院,在出租车上看了刻度,39.8℃,再高点就要烧坏了。进医院挂了号,开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药和针剂,而后半扶半抱地把人带去输液室。

向晚行被扒裤带时还是懵的,攥得徐星延校服起了皱,眼巴巴瞧着他。打退烧针的护士婉言提醒外人可以出去了,他拧着眉,手上力道未松。毕竟是同性,护士也不再多说,下手打针。向晚行屁股上猝然挨痛,条件反射往徐星延那里缩,带着哭音哀嚎:“老公——”

针剂还没推进去,针头就让他躲得拔走了,护士惊诧的眼神在他俩身上扫来扫去,看见徐星延校服上的一中校徽,眼里厌恶和怜悯参半。徐星延回敬一个冰冷眼神,搂着向晚行的动作却依然温柔,手指刮掉了眼角的泪,放低声音哄:“小晚乖。”

后来是静脉注射,没有那么痛,也不至于再闹出什么大动静来。向晚行像只乖巧的猫崽偎在徐星延怀里,又困又晕,还要强打精神张大嘴巴吃饭。不过也就费个张嘴的功夫,自有粥菜喂进他嘴里。

饭后他在徐星延去扔垃圾时倚在椅子上小睡了半晌,不太踏实,做了很多杂乱的梦。待他睁眼,徐星延正坐在他身边,手里提着袋糖炒栗子。他一颗颗剥好,再一颗颗填进向晚行嘴里。

放了很多糖,吃得向晚行心头甜蜜,他煞有介事地蹭到徐星延耳边,用气音小声道:“我原谅你了。”

“那就好。”徐星延不咸不淡道,往他嘴里又塞了颗热乎乎的栗子,光滑得一点皮儿都没有。他这时倒不嫌脏,或者说已经嫌不过来了,只希望向晚行嘴巴嚼快点,赶紧把这一袋吃完,不然人多病杂,得落多少细菌才算完。

来得急,什么也没带,栗子剥完了他俩就大眼瞪小眼地对坐着。向晚行看他用消毒湿巾细细擦手,指纹都快磨平了,于是伸出插着针头的手,眨巴着眼睛撒娇:“很凉。”

徐星延当即丢了纸巾去给他捂手。两人离得近,呼出的气息仿佛在周围构建了密闭屏障,包裹着他们。

向晚行原就是因为睡眠不足,抵抗力下降才感染的病毒,这会儿心事落了地,更是安心到眼皮打架。徐星延把向下滑的脑袋扶回肩头,沉声道:“快高考了,你收收心,不必要的事情别去做。再多忍半年,小晚。至于你这次考试成绩,”他顿了顿,“我夸过你了,在水房。”

“什么啊?”向晚行睁开迷蒙的眼睛,想去揉,手腕被徐星延圈住了,他只能用力转眼球,这才舒服点,追问:“你说什么了,我当时没有听清。”

“我说你做得很好,”徐星延拨开他潮湿的刘海,在光洁额头上印了个浅浅的吻,“可是这个成绩还不够。”

向晚行情绪起起落落,刚刚扬起的嘴角又撇下去,失望地“啊”了声。

“小学毕业以后,我们就没在一个班了。”徐星延眼帘半垂着,缓缓道:“下个月还有一次分班考,你不想和我一个班吗?”

向晚行愣愣地反应了一阵子,又“啊”了声,这次是恍然,而后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感动。他捉着徐星延的胳膊晃了晃,磕磕绊绊道:“那你、那你教我数学吧,还有物理,如果你平常不忙的话,要忙就算——”

“嗯,”徐星延打断他,“但也得先养好病。”

第五章In your life my infinite dream live

向晚行有多久没去上学,徐星延就请了多少个下午的假,请假原因不明,然而态度强硬,家里又是放养的,老师也拗不过,由着去了。

他每天中午下了课,就出校门乘车回家。进门之后的流程是洗手、没收向晚行的游戏机、换衣服、监督向晚行量体温、煮饭、按着向晚行写带回来的模拟卷、吃饭、逼迫向晚行饭后刷牙、查作业、搂紧挂在身上撒娇的向晚行,不让他出溜到地上去。

“对的多吧!”向晚行坐在他大腿上一脸得意,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我做对一个你就亲我一下呗。”

他前阵子赌气跑回自己家住,就算徐妈妈有给他开小灶,但孤家寡人到底也吃不下多少,到后来又病得缠绵,至今也没好利索,整个人都瘦了几斤,下巴也尖了。可他依然温驯又乖巧,一双眼睛盛着徐星延,明亮清澈。

他唇有些干裂,一看就没好好喝水,徐星延拿过手旁的马克杯塞给他,温度正好。他们用的杯子是情侣款,一黑一白,向晚行要的黑色,因为觉得酷。徐星延单手揽着他,另只手在卷面勾写,在错题旁边列下解题思路,转动眼珠瞥过去,“做对一个就亲,做错一个要怎么样?”

上一篇:夏日快乐 下一篇:失林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