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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106)

两人十指相扣,在这芬芳的春末茉莉花香里,窃声私语,柔情蜜意,醉不知归。

……

当年北冥风城的人,绝大多数都被迁往了虎口关。江凌飞亲自率人前往,想看看是否能找出一些线索。

沿途皆是宽敞平坦的官道,战马跑起来极淋漓畅快,同行一名年岁稍长的侍卫在闲谈时道,这一带原本都是泥泞冰滑的小路,还是在皇上登基后,方才拨来大笔钱款修缮,召集了全大梁的能工巧匠,硬是在这蛮荒冰原里破出了一条通天大道,边境百姓们再想南下讨生活,可就便利多了。

“若这条路能早几十年修好,北冥风城的人或许还能多活下来一些。”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哪怕江凌飞与当地官员翻遍了卷宗,也只找出七八户人家,还都是些年轻人,提起罗老财与罗入画,记忆全模糊得很,七嘴八舌回忆了半天,才终于有人恍然想起来,似乎李婆婆曾在罗家做过一段时间的佣人,但她没有亲戚,而且现在已经老得走不动路,人也迷糊了。

“婆婆。”江凌飞蹲在床边,大声道,“您再想想呢?”

“罗小姐,只有一个儿子啊。”她疑惑地说着。

“我知道她只有一个儿子,侄儿,侄儿是谁家的?”

“没有侄儿,没有,真的没有。”

江凌飞:“……”

行吧,没有就没有。

于是他又继续问道:“那罗小姐与她的夫君,或者是家里的其他人,有谁擅长刺青、机关或者用毒吗?”

这问题对于一个反应迟缓的老婆婆来说,显然过分刁难了些,果然,她的眼底立刻显露出十二万分的茫然。

江凌飞深吸一口气,继续笑容满面道:“那家里出现过什么奇怪的事、或者奇怪的人吗?”

李婆婆:“……”

江凌飞双手托着腮帮子,欲哭无泪地和她对视。

李婆婆也被他问烦了,掀开被子就想出门,动作之间,手臂上却显露出一截花纹。

江凌飞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袖子撸了上去。

满臂的文身。虽因为年事已高、皮肤松弛,已看不出具体图案了,但震撼还是有的,也能想象出这位满头白发的婆婆,在年轻时是如何……怎么说,总之就是很独特,很女侠,很不拘于世俗眼光,江少爷相当喜欢。

于是他亲切地对这位老年红颜知己说:“婆婆,这是谁替你纹的?”

李婆婆这回听明白了,她笑着说:“我自己呀。”

江凌飞再度感谢起了李璟耗费大量财力人力、所修建的那条官道。

他弄了一架宽敞舒适的马车,又带了一名大夫随行,派“老相好”小红亲自拉车,载着李婆婆轰轰烈烈回了王城。

夏天的花已经开满了长街。

云倚风的身体倒是未见变差,或许是因为老太妃的悉心照料,他日日都精神得很,闲来无事时,还能站在院子里打一套拳。

清月怒道:“师父!”

云倚风淡定收招落地,期盼着季燕然能快些回来救命,否则只怕要被念到晚饭。

清月将手中温茶递给他:“江少爷回来了,据说带回了罗家早年的佣人。”

云倚风吃惊道:“还当真能找到?”

“就在客院里。”清月道,“王爷让我来接师父过去。”

猝不及防出现一个“故人”,云倚风也很迫不及待,他脚步匆匆,几乎是一路小跑去了客院。

一群人正在仔细看着李婆婆臂上的图案,老太妃在,玉婶也在,她原本是来送炖汤的,结果一进门就撞见风风火火的江少爷,便一起跟来了。

云倚风一头雾水:“怎么回事?”

“刺机关图可是个精细活。”江凌飞小声道,“当年又是对那么小的婴儿下手,总不能是胡乱戳几针上去吧?至少得有个师父,这位李婆婆既是罗家的佣人,也精通纹身,按道理总该知道些什么。”

话虽如此,可看老人家像是又困倦又迷糊……云倚风将脸凑到她面前,指望着能被一眼认出来,毕竟话本里都这么写。

结果李婆婆嫌弃道:“快点走开!”

云倚风:“……”

鬼刺也无计可施,他只能治病,治不了年迈痴傻。

也压根就不想治,话没说两句,反而又叫骂着催促起血灵芝来,最后被清月赶了出去。

玉婶突然道:“我试试。”

老太妃吃惊:“你还会看病?”

“我哪会看病,只知道女人大多心疼孩子,尤其是刚出生的婴儿。”玉婶问,“这府里有满月的娃娃吗?”

老太妃道:“还真有一个,是一名绣娘的孩子,刚满两个月。”

小婴儿很快就被抱了来,看着粉雕玉琢的,就是胆子小,见到满屋子的大人,扯开嗓子就要哭。

老太妃硬着心肠解开被子,玉婶也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根长针,明晃晃举高就要往下刺。

屋里的男人们沉默看着这拙劣戏码,都没指望能出结果,谁知那李婆婆的眼睛还当真晃了两下,急忙道:“别,孩子还小!”

“小……不小了。”老太妃顺着她道,“刺一张地图,怕什么。”

“青蓼花毕竟有毒,这瘦猫样的奶娃娃哪里受得住?”李婆婆两把合拢被褥,就要将那小婴儿抱起来。

所谓母性,就是这般奇妙而又无法解释的一种感情。

细腻而又强韧,是深埋于心的本能,总是在最需要的时候被激发。

老太妃吩咐下去,替李婆婆找了城中最好的大夫,又调拨两名丫鬟专门照顾,以求能度个安稳晚年。

至于青蓼花是何物,太医们这回总算有了用途,捧着厚厚药典上奏李璟,说那是生长于风雪中的青翠藤蔓,花苞坚硬如石子,捣出的淡蓝汁液的确能用作纹身,平日里会隐于血肉,唯有遇到紫蟾王酥时,方能显现。

听到“紫蟾王酥”四字,云倚风就隐隐觉得不大妙,八成又要找个三五年,毕竟他连在迷踪岛时也未听过此物。

结果太医们喜笑颜开、争先恐后道:“的确十分罕见,但药库中恰有一盒,是前年陇越国进献的。”

坎坷得太久,突然间一切都变顺利了,云倚风反而有些不适应。

虽然这份顺利其实与解毒无关,但若机关图当真在自己背上,能凭此打开孜川秘图,也算不错。

太医说,用紫蟾王酥炮制药膏,约莫需要五日。

而在这五日间,云倚风少说也看了十几回脊背。以至于萧王殿下回回进屋,他都是半褪着衣衫,站在铜镜前一脸专心致志。

……

头疼。

云倚风穿好衣服:“你说,地图会在我背上吗?”

“你想吗?”季燕然坐在他对面。

“想。”云倚风点头,“一来能帮皇上、帮你解开孜川秘图,二来,若地图在我身上……可为何会在我身上呢?”

毕竟当年蒲昌刺下机关图,是为了保护亲生儿子,让他变得“有用”,唯有变得“有用”,才值得被王东保护、被野马部族接纳照顾,如此深沉的父爱,像是也没道理白白落到罗入画的侄儿身上。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罗入画在逃跑当晚,仓皇抱错孩子,将侄儿带在了身边。但当真存在这种可能吗,李婆婆年迈痴傻,尚且知道惦念少主、疼惜幼儿,更何况是亲生母亲?

越想越乱,越想越要叹气。

原来人当真是贪心的。先前从未奢求过故土,总觉得能知道大致方位,便已经算是圆满,可现在不单有了北冥风城,连模模糊糊的家都有了,按理来说该心满意足才是,怎么反倒还更加得寸进尺,甚至连父母姓氏都想弄个清楚明白。

“先看看你背上究竟有没有刺青,再说往后的事。”季燕然捏捏他的下巴,“太医院明日就能制好药,不过怕是要你一人进宫了。”

第65章 机关秘图

传闻中的孜川秘图, 不仅有宝藏、有兵谱, 还有卢广原于兵败前夕亲手写下的血书,内容虽不得而知, 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对先皇的溢美之词——至于除此之外还有没有更多、更惊人的内幕, 谁都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