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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105)

一顿饭吃完,李璟的赏赐也已经运至萧王府门口。老吴一边清点一边啧啧感慨,吃顿饭都能发家致富,怕是只有云门主了。

繁星在御花园里投下银色的光。

季燕然握着他的手,两人一起在石子路上慢慢走着,消食,顺便听四周虫豸嗡鸣。

云倚风道:“原来皇上还挺可亲。”

“先前就说过,我与皇兄既是君臣,更是兄弟,自家哥哥能凶到哪里去?”季燕然笑笑,又道,“况且我看中你,皇兄也能更加……放心。”

云倚风懂他话语里的意思。哪怕大梁民风再开明,小话本上的故事再受欢迎,男子与男子在一起,总还是有悖常理的,定会惹来不少非议。更重要的,还有子嗣问题——外族血统、早年过继,又有断袖之癖,明显是奔着绝后去的,这么一个离经叛道的王爷,哪怕是动了称帝的心思,只怕朝中老臣也不会答应。

“自然了,我是真心实意喜欢你。”季燕然道,“所以有时候难免会想,老天爷当真待我不薄。”

“也待我不薄。”云倚风笑笑,“走吧,我们回家。”

侍卫已经准备好了马车,里头照旧铺得又暖又舒服。飞霜蛟跟在旁边小跑着,穿过两条街,打了十几个响鼻也未能将主人叫出来,心中十分烦闷,索性尥起蹄子踢了一脚。

云倚风手中正拿着那件袄子,没留意身下“咣当”一抖,险些滚落软塌。

季燕然一把将人接住,不满地掀开车帘,刚打算训斥两句飞霜蛟,云倚风却在背后拉他一把,吃惊道:“这被子里像是有东西。”

……

飞霜蛟踢马车时,云倚风手下也跟着一错,刚好将棉袄撕开了线。

里头不仅有发潮的棉絮,还有一张……介乎羊皮与织物之间,也不知是什么,摸起来纤薄而又柔韧,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像是一封信函。

云倚风一拍脑门,自己先前怎么就没想过,还能拆开看看呢。

不过即便拆开了,也未必能认出这些鬼画符。那些文字看起来诡异极了,也不知是不是出自野马部族,又或者是北冥风城的独创文字,便问道:“要拿回宫里,问问王东吗?”

“不必了。”季燕然道,“我认得。”

云倚风:“……”

你认得?

季燕然目光滑过那些文字:“是卢将军自创的符号,用来在战时传递消息,只有极少数的将领才知道含义。黑沙城一战后,这些符号便没人再用了,也只有廖老将军,在年幼时教过我一些。”

“那这封信函是卢将军写的吗,说了什么?”云倚风追问。

季燕然道:“不是卢将军,是蒲先锋在临终前所书,但并未提及收信人的名字,只用姑娘代指。”

在这封写给“姑娘”的信里,蒲昌先是懊悔自己未能搬来援军,扭转黑沙城战局,又怒斥先帝无德,因忌惮卢广原战功卓著,便设计害他,令三万大军尸骨无存。更提到卢广原一生的心血,皆藏于孜川秘图中,希望姑娘能将其寻回。最重要的,信中还有破解秘图之法。

云倚风问:“如何破?”

“罗入画知道图中所藏秘密,有了她与孜川秘图,便能找到石匣。”季燕然道,“至于石匣里的东西,要靠着婴孩背上的图案,方能打开。”

云倚风疑惑:“都拿到石匣了,直接砸毁取物不行吗?为何要这么麻烦。”

季燕然略一停顿:“我以为你的第一反应,会是猜测自己背上有无图案。”

云倚风:“……”

云倚风知错就改:“那要如何才能让图案显现?”

“没说。”季燕然看完了整封信函,“怕也只有罗入画才知道。”

“所以这封信对我们来说,其实并无太大用途。”云倚风泄气,“蒲昌当初写它,应当只是为了自证身份,相当于交给妻儿的拜帖。”

“至少能知道其中一名婴儿背上有图案。”季燕然道,“回去我帮你看看?”

云倚风答应:“好。”

马车粼粼停在萧王府门口。

清月已经准备好了药浴用水,并且再次试图送走王爷。

云倚风吩咐:“你下去吧,今晚不必守夜了。”

清月一愣:“那若师父再毒发——”

“有本王在。”季燕然拍拍他的肩膀,“这么多天也累了,好好歇一晚。”

清月赶忙道:“我不累。”

累不累都要休息!

季燕然微微抬眉,立刻就有侍卫扑上前,半拖半架地,将这位忠心耿耿的风雨门大弟子强行带走了。

手法与绑匪有一比。

萧王殿下很满意,关上门后转身,刚好看到云倚风正在解腰带。

……

衣衫似花瓣散开,露出大片白皙裸背,墨发如瀑滑过肩头,两根雪白发带也跟着晃。

在床上躺了这些时日,肉没养出来,腰肢倒是越发细得不盈一握。

“来看啊。”云倚风扭头。

季燕然不得不仔细分辨了一下,对方究竟是存心拉长了尾调,还是当真单纯无辜,疑惑自己为何迟迟不上前。

云倚风诚心道:“我冷。”

季燕然将他连人带衣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

“鬼刺用我试了这么多年药,也没发现背上有图案。”云倚风半撑起身体,趴在床上,“或许压根没有,或许是要服用特定的药,方才显现出来。”

他身形纤细,骨头也细,两片突起的蝴蝶骨,被薄薄一层肌肉包裹着。季燕然用指背细细滑过,又停在腰窝处:“你这里有颗痣,红色的,很小。”

云倚风问:“痣能解开孜川秘图吗?”

“不能。”季燕然笑,俯身抱住他,在耳边低声呢喃,“但是我很喜欢。”

第64章 纹身婆婆

温柔的亲吻不断落在耳后, 很快就让那一小片肌肤变得滚烫, 旋即又蔓延至全身。云倚风握住他的手指,回想起昨晚旖旎梦境, 心头难免也生出几分悸动与期待来, 腰肢被揉捏得有些酸软, 像是情动,又像是……动过了头, 以至于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 生怕会牵动心头刺痛。

季燕然将他抱进怀中,轻轻抬掌按上前胸, 把紊乱的气息顺平。

上一刻还在浓情蜜意你侬我侬, 差两杯酒就能冒充洞房花烛, 转眼间却又变成了见者流泪的苦情疗伤戏码。细想起来,倒是与那前一页颠鸾倒凤,后一页养兔养猪的错乱话本差不了许多。

这年头的书商,果真良心写实。

云倚风诚心发问:“我这算是扫兴吗?”

“是我太心急。”季燕然替他拢好衣襟, “你该好好休息才是。”

这话原本没错, 但云倚风却觉得, 自己就算“好好休息”,怕也不会有所好转,反而会一日差过一日。

季燕然拍拍他的后背:“别乱想。”

那云里雾里神话里的血灵芝,像梗在两人之间的一根刺。云倚风有时甚至觉得,倘若没有这么一个东西,自己干脆就是无药可解, 反倒还省事些,至少能好好计划余下的日子,要如何纵情纵性潇洒快活。可现在偏偏又像是有个解药,于是每一天的任务就变成了尽量活着,哪怕活得谨慎,活得累,活得如履薄冰,有时甚至活得憋屈,也放肆不得。

云倚风靠在他胸前,过了许久,方才道:“其实能遇到王爷——”

“一定能找到的。”季燕然打断他,“除了大梁,还有周边诸国,那些藏匿在密林与大漠中的,总该有些稀罕东西,皇家的侍卫已经去了,不日都会有回音。”以及,还有北冥风城,既然遭遇过一场瘟疫,也称得上白骨累累,况且又是云倚风的故乡,说不定冥冥之中,老天当真会有一些安排。

云倚风笑笑:“嗯。”

季燕然握住他单薄的肩,将人抱得更紧。窗外,一场沙沙细雨浸润世间万物,院中白珠茉莉也沁出阵阵幽香——那是老吴闲来无事,新培育出的植株,比寻常茉莉的花期更早也更长,某日路过花苑时,季燕然想起云倚风喜欢茉莉,便让仆役移栽了一些过来,换走了先前满院的一夜幽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