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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147)

火盆早已经熄灭了,清晨的空气寒得像冰一样,偏偏就是在这种天气里,刚刚才吐过血的人,还穿着单薄的衣裳,赤脚踩着软鞋,站在地上傻愣愣地发着呆。季燕然心里一疼,又咬牙压住怒意,解下披风系在他肩头,又扯过被子再裹一层,抱在怀中半天没说话。

云倚风:“……”

门帘被人悄悄掀开一个小角,是李珺放心不下,正蹲在地上偷窥。云倚风冷冷一眼扫过去,平乐王双腿一软,再度很想嚎啕大哭,我我我招架不住啊,七弟他要杀人!

“为何要瞒着我?”季燕然问。

云倚风立刻道:“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真的。”

他说得不假思索,听起来便分外不可信,季燕然也压根就不信。他捏起他的下巴,仔细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心里是难掩的慌乱与无措,这本不是一个将军在临战前该有的情绪,但他克制不住,到后来,连手都在颤。

云倚风有些后悔,低声问他:“生气了?”

季燕然道:“我气我自己。”

云倚风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对方胸口,闷闷道:“那你还是气我吧,别气自己,我舍不得。”

季燕然嗓子干涩,心里像是塞满了各种情绪,却半句都说不出来,最后只低下头,吻了吻那冰冷的头发。

梅竹松赶来时,云倚风已经换好了衣服,正躺在床上喝茶,看着精神尚可。

“这……怎么会吐血呢。”梅竹松不解,“每日的脉象都是正常的,霁莲的药效也理应还没退。”

李珺站在旁边插嘴:“但的确是吐了,还吐了不少。”

季燕然脸色越发阴沉,云倚风暗自头疼,能不能求你少说话。

梅竹松替他试了脉象,又前前后后问了半天,实在没能找出吐血的理由。行军虽说辛苦,但自己也是精心照顾了一路,万万不该啊。他眉头紧皱,皱得连云倚风都看不下去了,主动承揽错误:“或许是我这几天睡得太迟了吧,往后好好休息就会没事。”

梅竹松叹气:“那我再开些宁神静气的药,云门主往后要多注意身体。”他一边说,一边扶着云倚风躺好,无意中却看见了他腕间滑下的珠串,顿时神情一变:“这是哪里来的?”

“……”云倚风看了眼李珺,犹豫着问,“有问题吗?”

“此物是毒虫窝啊!”梅竹松顾不得多做解释,解了那透明珠串下来,又点起火折一烧,只听“哔啵”一声,外头的剔透硬壳应声炸开,竟有千万条发丝般的透明线虫,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又扭曲着被烧为烟灰。

风中雨,花间露,美人泪。

云倚风头皮发麻,浑身汗毛都要立起来了,敢情自己一直贴身戴着的,是这么一个玩意?

“怪不得会突然变得虚弱。”梅竹松后怕道,“这些线虫白日里居于窝中,夜间便会潜入体内吸血为生,饶是草原勇士也招架不住,更何况云门主本就中毒未愈。”

云倚风越听越毛骨悚然,连带着后背也开始痒,觉得线虫八成还遗落了几百条在身上。季燕然将他抱在怀中,安慰地拍了两下,又扭头冷冷看向一旁。

“咚”一声,平乐王双眼一翻,直直向后倒去。

这回是真的被吓晕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靠后有提到“风中雨,花间露,美人泪”,具体哪来的下一章解释,=3=。

第89章 用武之地

那珠串是李珺送来的礼物。当时云倚风觉得剔透可爱, 宝石真如风中雨滴一般, 摸起来也手感沉坠,闻之还有淡香, 便当成稀罕玩意戴在手上, 闲时拿来把玩两下, 没当一回事。

至于李珺是从哪里寻来的。在清醒之后,他战战兢兢道:“我我我前几日遇到一个商人, 见这宝石好看极了, 想着云门主会喜欢,就就就顺手买了。”

季燕然目光寒凉:“说清楚!”

四周没有旁人, 平乐王想求救也无门, 只好壮着胆子, 继续在萧王殿下要杀人的目光下道:“就是半个月前,我们在月牙湖附近休息时,遇到了一支来灌水的商队。”

难得在大漠中遇到军队以外的人,还是卖货的, 李珺便又犯了纨绔子弟的老毛病, 上前挑挑拣拣想买些新奇玩意解闷。宝石珠串是对方主动献上来的, 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泪,若贴身佩戴,能宁神静气,延年益寿,还有解毒之效。

一听能解毒,又见颜色剔透素净, 不似寻常宝珠那般红绿妖艳,李珺便爽快付了银子,送给云倚风做礼物。当时两人都只顾感慨色泽通透,对着太阳看了半天,还觉得挺美,竟未觉察出内里居然藏着那般恶心渗人的玩意。

“千真万确啊。”他先是举手发誓,又哭丧着脸问,“云门主没事吧?”

季燕然恨得牙痒痒,却又不能把这添乱的草包怎么样,只怒而拂袖去。

李珺有气无力地蹲在地上,抬手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这脑子啊,唉!

大军行进,自不能因一人耽搁。因此云倚风被安置到了一架马车里,虽不比帐篷宽敞,倒也能手脚舒展地躺着。

梅竹松第十八次苦口婆心安慰:“这些线虫在吸足血后,便要回到晶巢中休眠,等到夜幕降临后,才会再度活跃,断不会留在身体中舍不得出来,云门主不必忧虑。”

那很难说啊。云倚风忧心忡忡,万一有一两条不认路的呢。

梅竹松唾沫都要干了,也未能成功将那些发丝线虫从他脑中洗去,颇为无计可施。幸好这时季燕然来了,便忙不赢地将人还给他,自己钻出马车喝水去了。

云倚风坐起来一些:“问出了什么?”

“我猜根本没有所谓的过路商队,而是有人乔装货郎,方便将珠串卖给李珺,最终目标却是你。”季燕然道,“那一番天花乱坠,什么解毒清热强身健体的吹捧,几乎是将意图明晃晃地摆在桌上。”

“防不胜防啊。”云倚风叹气,老老实实认错,“我以后再也不收旁人的礼物了。”要收只收王爷的,虽说丑了些,鹅黄柳绿大红大紫,总比带毒的暗器强,什么风中雨花间露,倒是漂亮素雅了,但遗留下的心理阴影八成要持续三年。

看他一脸沮丧,耷拉着脑袋,如霜打的蔫茄子,季燕然也是又气又笑又心疼,双手捧住他的脸问:“身上还难受吗?”

“酥痒没力气,但梅前辈说我只是胡思乱想,静下心来就好了。”云倚风将额头抵在他肩膀上,“没事。”而且在南海迷踪岛上时,也不是没受过毒虫酷刑,还不是睡几天就照样爬起来做事。这回无知无觉的,也不疼,反倒娇气了。

想了半天,像是只有一个理由,由奢入俭难啊。先前再病再苦再疼,也只有独自咬牙往过硬扛,想伤春悲秋都无人理会,可现在不一样,有了心上人的关怀与担忧,再钢浇铁打的骨头也酥了,只想四肢无力往被子里一躺,再学寻常病人那样委屈地哼唧两句,好换他一句埋怨、一个眼神,还有片刻温存与亲吻。

“那些人,会是毫猛与凫徯吗?”云倚风问,“否则在这茫茫大漠中,像是也找不出别的仇家。耶尔腾虽说也与我们关系微妙,但一来双方还需合作,二来,若我死了,那想用血灵芝与王爷换的第三个条件,也就成了一场空梦,所以于情于理,都不该是他。”

季燕然将他的碎发拢整齐:“凫徯与你无冤无仇,他要对付的应当不是你,而是风雨门门主。”

云倚风若有所思:“照这么说,他是担心我会知道什么,或者见过什么,会破坏他的计划……那巨石阵?”

季燕然道:“凌飞已经回来了,他说荒丘中矗立着数百石柱,高可参天密密麻麻,上头被凿出了不少弯曲窟窿,用破布塞着,你可有听过此物?”

云倚风摇头:“我只听过巨石迷阵,在几百年前,确有过困住军队的先例,但先挖窟窿再用破布塞上的阵法,还真没见过,凫徯怕是高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