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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232)

“是。”男子道,“地宫中的掌事者,共有十三人,每人进出都只能走属于自己的一扇门。”

可谓再谨慎不过了。

另一头,季燕然正在紧急调拨大军,由黄武定亲自率领,北上平叛。这支军队中的绝大多数士兵,祖辈皆居于西南,因此对地形与天气都相当熟悉,连夜便整装完成,浩浩荡荡出发了。

这是一个注定无法寂静的夜晚,军营里乱哄哄的,火把在山道上蜿蜒成巨龙,映亮整片天穹。季燕然站在高处,夜幕中飞着的,也不知是雨丝还是细雾,让天地万物都变得朦胧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窸窣脚步声,云倚风抱住他,将脸贴上后背,闷闷道:“王爷怎么跑这儿来了,让我好找。”

“嗯。”季燕然回神,“想出来吹吹风。”

云倚风道:“腊木林中有数百头疯象,就算我们那时猜到对方有诈,王爷一样需要调兵来此。”

“但至少能更谨慎一些。”季燕然头疼,“不过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用。”

“多说无用,站在这里一样无用。”云倚风拉住他的手腕,“走,跟我回去。”

季燕然反手一握,将人拉到自己怀中抱紧,淡淡的茉莉清香自雪白衣袖中散出,是这浑浑噩噩的时刻中,难得一清爽。他哑声道:“我累了。”

“我知道。”云倚风拍拍他的脊背,哄道,“睡一觉就好了。”

季燕然应一声:“嗯。”

见他嘴里只说,却站着不动,云倚风试探:“不如我背王爷回去?”

季燕然顿了一顿,将他整个人打横抱起,飞霜蛟踏着一路银白而来,稳稳接住两人,跑向了大营的方向。

……

往后数日,腊木林中都是风平浪静,无论是滇花城的战事,还是蛛儿、长右与那名冒充玉婶刺杀云倚风,名叫乌力男子的被缚,似乎都没有对鹧鸪、玉英与谢含烟造成任何影响。地蜈蚣日日抱着一堆工具,在林地中四处推算寻找入口,暮成雪则是面无表情、寸步不离跟着这飞贼,以防他被人给杀了。

幽深地下,玉英道:“那地蜈蚣像是有些本事的,若一直这么下去,只怕迟早会被他找到入口。”

“地宫入口会随着阵法,时时变化,任他有天大的本事,一时片刻也破不了古阵,你不必担心。”谢含烟道,“不过留给那位萧王殿下的时间,倒是的确不多了。”

“是。”玉英附和,“你我先前的推测果真没错,看季燕然这番调兵遣将,全是被我们牵着鼻子走,哪里能及当年大将军半分。”

“只是个吹嘘出来的纨绔子弟罢了。”谢含烟坐在高处,“凌飞这两日怎么样?”

“照旧不肯说话,只日日摆弄着手中那块玉石。”玉英试探,“姐姐怕是要再劝劝。”

“不争气的东西。”谢含烟半闭着眼睛,含恨道,“当年他若肯早点动手,杀了李璟,杀了季燕然,这李家的天下早就乱了,哪里还用你我费心筹谋。”

玉英也惋惜:“早知他既当不成武林盟主,也杀不了李家人,还不如早点接回来,由姐姐亲自养着,省得多出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白白浪费一身功夫。”

……

这天下午,大营里的伙夫煮好一碗药茶,端给了季燕然,赔笑道:“王爷,吃点东西吧,降暑气的。”

季燕然头昏脑涨,看着那一碗黑乎乎的玩意,食欲全无:“先放着。”

伙夫灵机一动:“云门主亲自煮的。”

季燕然闻言,果然放下手中战报,接过来一饮而尽。其味酸苦,还混着药渣,的确像是某人手笔。

伙夫笑容满面。

季燕然摇头:“告诉云儿,让他以后别再忙活了,下去吧。”

伙夫答应一声,刚准备收拾东西离开,抬头见季燕然脸色发白,便赶忙问:“王爷可是身体不舒服?”

季燕然摆摆手,想撑着站起来,却膝盖一软,险些跌坐在地,眼前景象也左右摇晃起来。

“王爷!王爷!”伙夫魂都快吓没了,赶紧扶住他,扯起嗓子喊人。军医与云倚风匆匆赶来,伙夫哭丧着脸,哆哆嗦嗦道:“我这……这就哄王爷喝了一碗药茶,结果便这样了,我……”

“什么药茶?”云倚风坐在床边,一边替季燕然试脉一边问。

“就是普通的清火茶,煮了十几大桶,人人都要喝的。”伙夫道,“王爷不肯喝,我便哄骗说是云门主亲手煮的,我……我当真没别的意思啊。”

“我知道,吴叔先别紧张,王爷并非中毒。”云倚风道,“应该是中暑。”

伙夫这才松了口气,连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军医替季燕然看过,却面色一惊,道:“云门主,王爷他像是……像是……”

“像是什么?”云倚风追问。

军医道:“染了瘟疫。”

云倚风瞳孔陡然紧缩。

而与此同时,在外头的大营里,也陆续有兵士出现了相同症状,都是头晕无力,腹痛呕吐。湿热之地,本就为瘟疫高发区,往往一病就是一大片。数名军医深知此事非同小可,都脚不沾地地忙碌起来,在军中架起大锅煮药,云倚风则是与几名副将一道,将感染疫情的兵士分批安置到了玉丽城中。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爆发瘟疫呢。”刘军医擦了把汗,担忧道,“饮食已经够小心干净了,防病的药汤更是日日按时发给大军,这玉丽城中也没外人出入,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病源?”

张军医猜测:“会不会是鬼刺动的手脚,在水中下了毒?”

“流朱河是先过玉丽城,再入腊木林,河面宽广,河水又湍急汹涌,想下毒并不容易。说是老鼠或是虫蚁,可能性倒还更大一些。”云倚风问,“这病容易医治吗?”

“不好说。”李军医愁眉不展,“先前从未见过,没有现成的方子可用啊。”

“我已派人北上,去接名医梅前辈了。”云倚风道,“诸位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大夫,还请务必想个办法,至少得先将疫情控制住,万不能流向西南别处。”

众军医领命:“是!”

一直忙到大半夜,云倚风方才回到玉丽城中,守卫小声禀道:“王爷下午醒了一回,服药之后就又睡了,看着精神不大好,也没吃什么东西。”

屋门“吱呀”,季燕然也没被惊醒,只继续昏昏沉沉睡着。云倚风坐在床边,用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颊,看着那病仄仄的睡容,心里一阵疼。怕就是前阵子太累了,总不肯好好休息,才会染上这凶险疫情。

季燕然睁开眼睛:“云儿。”

“睡吧。”云倚风拍拍他的手,“外头有我呢,别担心。”

季燕然撑着坐起来,粗重喘息着,嗓音干裂:“让大军撤回来。”

云倚风一愣:“什么?”

“让大军……咳咳!”季燕然还想说话,却又猛烈地咳嗽起来,云倚风赶紧拿过床下铜盆,拍着他的脊背,“先别急,顺顺气。”

季燕然腹内绞痛,将先前吃下的稀粥吐了个一干二净,头昏脑涨漱完口,却见云倚风正蹲在地上,仔细看着自己方才呕出来的那些秽物,于是皱眉:“云儿,去叫副将来。”

云倚风抬起头,喃喃道:“我明白了。”

“是。”季燕然单手撑着床,眼底布满血丝,“我们怕是上当了。”

前阵子自己总是头晕,八成就是感染瘟疫后的症状,只是拖到此时才发作而已。若的确如此,那月前浩荡出发、一路北上前往滇花城的大军……沿途要经过多少村镇城池,光是想一想便胆寒心惊。

“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云倚风扶着他躺好,“王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季燕然嘴唇苍白,将虎符取下塞进他掌心,忍着剧痛与晕眩道:“让西南大军撤回,或是原地驻守,将我的虎符送往汉阳城,交由统领周炯,命他从云泽城与中原调拨新的人马,尽快支援滇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