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一剑霜寒(250)

“清月与星儿去休息了?”季燕然握住他的手,却一愣,“怎么这么多冷汗?”

“尽快开战吧,”云倚风与他对视,难得心神不宁,“我们得尽快救江大哥出来。”

……

地宫里,江凌飞觉得自己像是睡了很久。

梦境绵延不绝,最后停在了一片苦寒孤寂的风霜雪原中,被明晃晃的光晃醒了。

谢含烟正站在床边:“你醒了。”

江凌飞扭头与她对视,想坐起来,却发觉手脚皆被短链缠缚住,动弹不得分毫。

“你又想做什么?”他疲惫不堪,声音沙哑地问。

“你也别怪为娘。”谢含烟坐在他身旁,用手巾细细抚去他额上细汗,“这么多年,我心中所想的,唯有替夫君报仇这一件事,也顾不上其他人了,现在想想,着实亏欠你太多。”

“母亲,你收手吧。”江凌飞恳求,“放过天下,也放过自己。”

谢含烟却问:“你想替父亲报仇吗?”

“我想,但黑沙城一战的真相,母亲与我皆不知晓。”江凌飞强撑着坐起半寸,“况且就算先帝当真陷害父亲,那又与百姓有何关系,仅因为他们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忘记了父亲,就全部都要死吗?”

“同样的对话,我们已经说过太多次了。”谢含烟从侍女手中接过瓷盅,淡淡道,“你既视季燕然为知己,那这里有一样东西,原是鬼刺准备送给他的大礼,便由你受了吧。”

硬甲爬动的声音自罐中传来,江凌飞瞳孔紧缩:“母亲!”

“雷三被俘,野马部族的军队死伤无数,元气大伤。”谢含烟慢慢道,“最后一战,怕是马上就会来了。”

江凌飞看着银镊上那不断扭动的赤虫,意识到了什么,狠下心来将牙关上下一错,却被谢含烟一掌捏开,细细一丝鲜血自嘴角溢出,她恨得几乎咬碎银牙:“父仇未报,你身为玄翼军的后人,竟想寻死?”

“你休想给我下蛊!”江凌飞狠狠道。

“我若不下蛊,你会愿意去杀了季燕然吗?”谢含烟凑近他,“你不愿意,所以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

“疯了。”江凌飞粗喘着,“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那你便随我一起疯吧。”谢含烟看着他,情绪又重新平复下来,方才的躁怒消失无踪,眼底甚至浮现出了诡异的平和与笑意,如在荒漠中艰难跋涉的孤苦旅人,终于能有机会坐下歇歇脚,她将那赤虫放入江凌飞发间,轻轻道,“事成之后,我们便一起去见我的夫君,你的父亲,还有玄翼军数万将士,他们都在等着我们。”

江凌飞嘶吼出声,双手奋力一扯,却未能挣脱禁锢,只将细细锁链勒进皮肉,留下一床新鲜血痕。

赤红色的硬虫渐渐消失了,而他的挣扎也逐渐减弱,直到陷入新的昏睡。

鬼刺站在门口,赞许:“谢夫人真好手段。”

谢含烟并未抬头:“他多久能醒?”

“一天一夜之后。”鬼刺道,“蛊虫入脑,等江少侠醒来之后,便再也不会想起什么萧王与老太妃,只会乖乖听从夫人一人差遣。”

谢含烟应了一声,替江凌飞将腕间伤处细细包扎好。

“不争气啊……”

大殿内,玉英一支一支点燃蜡烛,道:“姐姐已经将那条赤虫,拿去炼制江凌飞了。”

“可惜了。”鹧鸪摇头,“若能换成季燕然,或是干脆放进皇帝脑子里,那么就算你我想坐上王城龙椅,也不算难事。”

玉英皱眉:“这坐龙椅的话,休要让姐姐听见!”

“听到又如何,反正都是要杀了皇帝。”鹧鸪靠坐在椅上,单手摸着下巴,“只是现在雷三溃败,下一仗对我们而言,便有些难打了。”

“都说前段时间,季燕然虽卧病在床,却依旧能决胜于千里之外,仅靠两封书信,便教周炯带兵攻破了滇花城。”玉英道,“首领信吗?”

“吹牛罢了。”鹧鸪不屑,“我才不信。”

玉英吹熄火折,提醒:“但他毕竟是大梁兵马统帅,若说一点真本事都没有,也不可能,你我切不可大意情敌。”

“若江凌飞能杀了他,也不算浪费赤虫。”鹧鸪道,“江家三少,传闻中的江湖第一,堪当盟主大任之人,这回可千万莫要让你我失望啊。”

数百根蜡烛惶惶跳动,照着四周数百纱筐。

黑压压的毒虫正在疯狂爬动,声响如沙沙暴雨落。

腥臭的,令人闻之作呕的丑陋夜晚。

而在数十里外的山道上,一队人马正护着一辆马车,烟尘滚滚地前进着。

天已经快要亮了。

第157章 各自为战

大战开始前两日, 军营中越发戒备森严起来。

主帅帐内, 云倚风正在往香炉里添加花油,此等风声鹤唳的时刻, 安神是不能再安了, 但让空气中泛些清淡的春日花香, 紧绷的大脑也能稍微松快些。季燕然依旧在看墙上的地宫阵门图,云倚风道:“地蜈蚣已推算多次, 确定阵门方位无误, 他钻了一辈子的地底与陵墓,理应不会出错。”

“我信他, 也信你的判断。”季燕然握过他的手, 将人拉到自己身边, “只是想起凌飞与玉婶,心中难免忐忑,芙儿的身体怎么样了?”

“昨日梅前辈去看过,头上撞伤已经好了许多, 就是惊惧之症始终未减。”云倚风道, “他们绑架芙儿与玉婶, 只为充作人质威胁王爷,所以一定会将她们的性命留到最后。相比而言,我倒是更担心江大哥,鬼刺手中巫蛊之术何其多,现在又证明谢含烟与他并无半分血缘关系,就越发不可能手下留情了, 总之王爷战时,务必加倍小心。”

季燕然点头:“我懂。”

“那我再去看看梅前辈那头,再过两天,怕是军医们又要忙起来了。”云倚风问,“可还有其它事需要我去做?”

季燕然将脸凑过去。

云倚风很配合,捏过他的下巴,仰头在唇角亲了亲,道:“旗开得胜。”

“有云儿这句话,”季燕然笑,“大梁定战无不胜!”

梅竹松也正在忙着做最后的准备,玉丽城中的空房已经收拾停当,能同时容纳数百名受伤将士。各种事情又多又杂乱,厨房里的婶子们将饭菜热了两三回,也不见众人来吃,便正好逮着云倚风告一状,这样哪行啊?可别仗还没开始打,大夫们就先饿晕了过去。

“战时大家都忙,多做些方便存放包子馒头吧,伤员的伙食也要准备好。”云倚风叮嘱几句,又将托盘接到手中,亲自送往医馆。梅竹松满身狼狈,正在擦拭衣衫上的汤汤水水,说是刚才给芙儿看诊时,她又发了惊惧症,歇斯底里地叫着,到处乱扔东西,险些伤了人。

“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吗?”

“查不出什么,但就一直这么疯疯癫癫的。”梅竹松道,“也有可能是被灌了巫毒蛊药,不过王爷在审问雷三时,对方一直紧咬着牙关,是个硬骨头。”

“雷三心知肚明,自己犯下的是灭门大罪,将来唯有死路一条,自不会配合我们。”云倚风往屋内看了一眼,就见芙儿依旧坐在床边,嘴里念念叨叨的,头发散乱,模样实在可怜,便叮嘱下人要好生看顾,自己出去一趟,再回来时,怀中已多了个襁褓里的小婴儿,粉白可爱,正在吮着指头。

听到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芙儿果然抬起头,疾步走上前来,将儿子抢到了自己怀中,抱着不肯再松手了。

一旁的婶子小声感慨:“这女人一旦当了娘,可就满心满眼都是孩子了,云门主不如就将小虎留在这里吧,说不定芙儿多抱抱孩子,就能清醒过来,想起在雷三身边的事情了。”

“也好。”云倚风用手指逗逗孩子,“两军一旦开战,城外势必一片混乱,那芙儿与小虎就拜托婶婶了。”

婶子答应下来,又将云倚风送出卧房,回屋就见芙儿还抱着孩子,双眼只痴痴看着,嘴中哼着摇篮曲,像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任由旁人再怎么叫,都不肯应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