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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253)

“王爷小心!”有人又在身后疾呼。

风被利刃层层破开,季燕然耳根一动,手中长剑已先一步出鞘,金龙长尾凌空一甩,将狰狞火流箭打落在地。躲在树上的叛军见势不妙,扯住藤蔓想要学猿猴荡走,却哪里还能脱身。一排大梁弓箭手拉满弓弦,顷刻便射杀了这批偷袭者。

副将检查过后,禀道:“不到一百人。”

“对方手中早已无兵可用,不会正面与大梁交手,只敢这样暗中偷袭。”季燕然道,“接下来的路途,怕是会更加暗器丛生,吩咐下去,令大军多加留意吧。”

……

地宫内,江凌飞正在仔细擦拭着鬼首剑。他的双目是暗红色的,几缕碎发垂下额头,挡住了直勾勾的视线。谢含烟已下令解除了他的禁锢,手腕上被银链勒出的伤口还未痊愈,一经活动,又淋淋漓漓滴下了许多鲜血,落满白色衣衫。

“少爷。”管家恭恭敬敬道,“你该出发了。”

“被关在哪里?”江凌飞站起来。

管家被问得一愣,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谁关在哪里?”

“……”江凌飞头脑混乱,像是有一把小锤正在细细砸过每一处,痛得整个人都木了,方才喃喃憋出一句,“人质。”

他只记得自己要救人,却忘了具体要救谁。便一把扯住管家的领口,狂躁逼问:“人质在哪里?”

管家心中骇然,不懂为何蛊虫已入脑,江凌飞却还是没将旧事忘完全,便连声哄他:“少爷先去杀了季燕然吧,人质、人质在他手中,咳。”

“杀了季燕然。”江凌飞跟着念了一句,“救人质。”

管家被勒得喘不过气,费力道:“对,杀了季燕然。”

江凌飞松开手,大步向外走去。

管家跌坐在地,惊魂未定粗喘几口,刚想要撑着站起来,却觉得脖颈处兀地一凉。

世界突然飞速旋转了起来。

又或者说,是自己的脑袋飞速旋转了起来。

一颗头颅孤零零荡起在空中,双目圆瞪,喷溅出大片黑红血浆与脑髓,将四周墙壁染得一片红白淋漓。江凌飞漠然看着那无头残尸,单手合剑回鞘,许久,嘴里含含糊糊说了一句,我不喜欢你说的话。

想不明原因,就是单纯地,不喜欢。

……

鹧鸪此时已顺着地道,独自跑出了几里地。他当初之所以愿意收留落难的谢含烟,一是因为玉英从中相劝,二来,则是为了财富与权势,他贪慕大梁王都的繁华,不甘心一辈子住在瘴气山林中,也打探到谢家倾塌后,朝廷并未在谢府搜出太多值钱珍宝,那失踪的大笔银子去了何处?唯一的知情人,怕是只有谢含烟。

而后来事情的发展,果然如他所料,谢含烟说出了藏宝地,野马部族的势力也在一步步扩张着。勾结朝臣、安插暗线、一步步瓦解李家的势力,双方看起来目的一致,但鹧鸪却清楚地知道,自己最想做、或者说是唯一想做的,绝不是替卢广原报仇,而是登基称帝——反正那两个疯妇也不愿要江山,自己便正好占了宝座,好好享一享万里繁华。

只是想法虽美,现实却不尽如人意。大梁的天子并不昏庸,无论怎么挑拨,都未曾对远在西北的季燕然真正下手;而季燕然也一门心思忠君爱国,即便手握重兵,亦无半分谋逆篡位的想法。两人生生将“兄友弟恭”四个字诠释了个淋漓尽致,倒显得旁人像跳梁小丑一般。

鹧鸪骂了一句脏话,也不知是在骂朝廷,还是在骂那两个一心想要报仇的无知妇人。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当皇帝是没指望了,不过幸好,自己早已在外藏了钱财与人马,随时都能乘船出海,去别国过逍遥日子。地道尽头是块机关石板,他先趴在上头听了许久,确定外头并无兵戈相交声,方才奋力一推,整个人钻了出去。

玄铁笼从天而降,“砰”一声,将他严严实实罩在了里头。

鹧鸪大惊失色,看着周围一圈兵马:“你们……”

地蜈蚣嘿嘿笑着,围着他转了好几圈,得意道:“爷爷我钻了一辈子地宫,还算不出你这处门?就知道守在这里,定能逮到好货,来人,将他给我抬回去!”

正好拿来向萧王殿下与云门主邀功,或许还能换个朝廷御赐的“盗圣”名号,啧啧,光宗耀祖啊。

想一想便浑身爽快。

美哉美哉。

……

玉英骑在马上,穿一件鲜红披风,似一条赤腹毒蛇,双手握紧利刃,向着季燕然杀去。梁军一路包抄围剿,野马部族五千骑兵早已被冲得七零八落,只剩不到几十人护在她身边,做着明知无用的垂死挣扎。季燕然侧身一躲,以剑鞘将她击落在地,问道:“谢含烟呢?”

“姐姐已经走了。”玉英擦去嘴角鲜血,嘲讽地看着他,“此时怕早已乘船出了海,你休想带着她去向皇帝邀功!”

“凌飞与玉婶呢!”季燕然继续问。

听到这两个名字,玉英笑容越发古怪,轻飘飘道,都死了,即便没死,也快死了。

“你休想救任何人,也压根就没本事救任何人!”她怨毒地诅咒着,“所有与你亲近的人,都得死!”

季燕然皱眉:“这无缘无故的恨意,也是卢将军教你的?”

玉英勃然大怒:“你也配提卢将军?”

“有你们这群……所谓故人,为心中偏拗执念,不惜搅得天下大乱,也不知卢将军若泉下有知,心里会是何滋味。”季燕然暗自摇头,命下属将她套上枷锁,送往玉丽城中暂押,自己则是继续率军前行,赶去与云倚风会和。

地宫入口,黄庆心痒难耐:“非得等到王爷率军前来,咱们才能打进去?”

“地宫里八成藏着高手,中原武林第一。”云倚风道,“切不可轻举妄动。”

中原武林第一,那也差不多就是天下第一了。黄庆又问:“那能打得过吗?”

云倚风答:“说不好。”

说不好,是因为江凌飞目前状态未知,若他尚且清醒,自是一切好说,可若已深中蛊毒,成了谢含烟操纵下的杀人傀儡,那只怕双方难免会有一场恶战。除此之外,还有那“深入心脉,一运功便会危及性命”的血虫,也不知鬼刺有没有替江凌飞解除。种种不确定因素堆在一起,令这场对决变得越发不可捉摸,云倚风实在太了解季燕然的性格,只怕他在殊死决战时仍会百般小心,只求能将江凌飞救下来,可那是一等一的高手,稍有不慎,便……

云倚风心里暗自揪起,实在太紧张,连带着大脑也晕眩起来,刚想去人少处透透气,却被黄庆一把按住肩膀:“有人!”

的确有人,还是个大熟人。鬼鬼祟祟的黑影从远处跑来,怀中抱了个大陶罐,裹一身黑袍,像是一只佝偻却灵活的老猩猩。

两枚莹白玉珠自树下急速飞出,“当啷”一声,将那大陶罐打了个稀碎。五颜六色的蛇虫鼠蚁从里头钻出来,向着四面八方的草丛爬去了。鬼刺手忙脚乱想要抓回,却显然只能徒劳,便带着滔天怒意抬头:“谁!”

“久未见面,徒弟自然要送师父一份礼物。”云倚风靠在树上,上下打量他,“怎么,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打算带着细软跑路?”

鬼刺死死盯着云倚风,见昔日那苍白憔悴的面庞,已变得十分精神奕奕,便也顾不得其它了,张口便问:“是血灵芝将你治好的吗?”

云倚风干脆利落答曰,不是。

“不可能!”鬼刺尖锐地叫出声,讨人嫌的程度,与蛛儿倒是十成十相似。

云倚风双手叉腰,眉梢一挑:“生病的是我,我说不是就不是。”

鬼刺扑上前来,尖尖指甲扯住他的衣领:“你胡说!”

云倚风态度很好:“我没有,当真不是血灵之。”

长得好看的人,只要态度真诚些,那便扯什么都有人信。风雨门门主更是深谙此道,他做出一副良善纯真的面孔来,倒是让鬼刺跟着糊涂了,急忙追问:“那你是吃了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