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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20)

席间恭贺声如潮起伏,萧既明含笑不语,只看着萧驰野。

陆广白饮酒垂首,对边上的朝晖说:“……这般安排,分明是在诛既明的心。”

散了席,萧驰野便跑得没影了。

狐朋狗友要贺他升官,他带着人吃了顿酒。吃到三更后,出来时人都是摇晃着的。

楚王李建恒比萧驰野长几岁,是个真混账。他临上轿前还拽着萧驰野的衣袖,醉醺醺地说:“你倒行啊!禁军嘛,不用管巡防,清闲得很。可俸禄照领啊,有钱还不用玩命,天下头等好事就让你小子给捡着了!偷着乐!”

萧驰野也笑,笑得还坏,他说:“是啊,这不赶紧请你吃酒么?往后咱们一块,横行阒都!”

“对,对!”李建恒用力地拍着萧驰野肩膀,“就是要这志气!过几日去我府里,我让人……再给你庆祝庆祝……”

萧驰野看着轿子远了,翻身上了马。他的马是自个儿在鸿雁山脉底下驯野马配的种,剽悍神骏,浑身乌黑,唯独胸口一块雪白。

萧驰野拍马前行,两侧街上的商铺要点灯相送。他抬了手,说:“熄了,别照。”

商铺伙计们面面相觑,不敢忤逆。那灯笼挨个灭了,路上只有寒月冰雪的昏芒。

萧驰野打了个哨,夜幕中的海东青啸着声俯冲下来。他打马疾策,座下战马呼哧热气,猛地奔跑起来。

劲风狂袭,萧驰野的酒热被冲没了。他在夜色里像头四下顶撞的困兽,马蹄声就是碰撞的巨响。他驰骋在空无一人的街道,黑暗下扯烂了笑脸,只剩冷而孤独的沉默。

骏马不知奔了多久,萧驰野忽然滚了下去。他重砸进积雪里,埋头定了片刻。

马儿扬蹄,绕着他垂头触碰。海东青停栖在马背,歪头睨视着他。

萧驰野忍了忍,撑臂吐了起来。过了许久,他起身靠着墙壁。指间的骨扳指有些大,不知掉去了哪儿。他在雪里找,却听着不远处有人小声问:“谁啊?”

萧驰野没搭理。

禁军小旗摸着灯笼,照了照说:“怎么敢深夜……大人?”

萧驰野侧头,说:“认得?”

禁军小旗老实地摇头:“不认得您是哪位大人……”

“我是你大哥。”萧驰野扔掉了脏大氅,垂眸继续找扳指。他烦躁地低骂了一声,说,“灯笼给我,人可以滚蛋。”

禁军小旗谨慎地靠过来,说:“二公子是不是?我们才得了令。这天还没亮,审查也太早了。您明儿再过来也来得及……”

萧驰野伸手,小旗把灯笼递过去。他说:“这儿哪?”

小旗恭顺地回答:“阒都边墙这块了,昭罪寺。”

萧驰野说:“没你事了。”

小旗后退着要走,又听萧驰野说:“沈泽川在这儿?墙里边?”

“是啊。”小旗越发忐忑,“人就关在……”

“让他出来。”

小旗一愣,赶忙道:“这哪儿成!总督也不成啊!皇上严令……”

萧驰野抬了抬灯笼,说:“禁军我说的算。”

小旗试探着说:“你也别杀、杀……”

“我他妈叫他出来唱曲!”萧驰野骤然摔开灯笼,光倏地扑灭了。他立在昏暗里,眼神阴鸷。

作者有话要说:[1]:高利贷。

第10章 酒醉

萧既明拢着大氅立在灯笼下,朝晖守在后边,说:“算算时辰该回来了,方才去接的人说公子自个儿策马走了,怎的还没有到。”

萧既明呼着寒气,静静地看了片刻天,说:“从前他心里不痛快,便要在鸿雁山脉下策马奔腾。这习惯改不掉。”

朝晖说:“禁军好歹是个去处。”

萧既明转过目光,说:“你知道爹这一生最后悔的是什么事吗?”

朝晖老实地摇头。

萧既明说:“就是把阿野生得太晚。三年前,我们在鸿雁山脉下遭遇伏击。爹的援兵未到,阿野带着原本给他当守卫的二十骑兵,策马夜渡鸿江,在泥潭里摸了半宿,烧掉了边沙的粮。我见着他时,他浑身又臭又脏,在水里泡烂了腿上的伤。那年他才十四岁,我问他怕了没有,他说玩得很尽兴。爹常说陆家人是大漠的鹰,萧家人是离北的狗。我不喜欢这句话,可后来我们出兵就像是套着锁链的狗,再也没有十几年前的痛快。我战至今日,早已没了血性。萧家人不是狗,但如今还留着狼性的只有阿野。他梦里念的是离北的山,此刻却要让他在阒都忘了策马的自由。我跟爹都对不住他。”

朝晖沉默片刻,看着萧既明,说:“世子何必妄自菲薄。公子天性孟浪,本就不是做守成之将的人选。不论他生得早一些,还是晚一些,离北都不能由他掌管。统帅须有千锤百炼的韧性,还有定如磐石的毅力,公子做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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