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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学鸳鸯老(40)

沈知落半倚在车门边,安静地看着她走过来。

打听消息的人回禀说,将军府上的这个掌事温和乖顺,对谁都是一张笑脸。可他似乎总遇见她发脾气的时候,横眉怒目,浑身是刺。

她从他车边经过,似乎没看见他,径直就要走。

沈知落轻笑,伸出手去,将她抱起来往车厢里一卷。

这动作虽然突然,但他自认轻柔,没伤着她,也没磕着碰着。

然而,殷花月反手就给了他一肘子,力气极大,活生生像是想将他腹上捅出一个窟窿。他吃痛闷哼,刚抓住她的手肘,另一只手又狠狠朝他脖颈上劈下来。

沈知落脸色发青。

“小主。”他道,“是我。”

殷花月回眸,眼神冰冷得不像话:“有事?”

微微一噎,沈知落将她扶稳放到软座上,无奈地叹了口气:“今日之事,太子早有戒备,只能说是常归送羊入虎口,并非在下执意背叛。”

花月面无表情地抬眼:“你与常归是同僚,我又不是,他生死都与我无关,何必同我解释。”

“那宁怀呢?”沈知落定定地看着她,“宁怀与你,也无关吗?”

眼里神色一僵,接着就有暗色翻涌上来,花月回视着面前这人,倏地嗤笑出声:“沈大人,您别提这人为好,好端端的名字从您嘴里吐出来,听着怪恶心的。”

“……”

沈知落怔愣了片刻,浅紫的眼眸里情绪万千,似恨似怨,似恼似疲。

沉默半晌之后,他低声道:“我找你,就是要说他的事。”

花月骤然抬眼。

手指摩挲着衣袖上的星辰绣纹,他低眉看着,突然有些憔悴:“大皇子死后,尸骨被焚,连同一些随身物件,一起被埋在了观山之顶,地方隐蔽,本是不该为人所知。”

“但是不巧,他入土之处的那棵松树长了五年,枝繁叶茂,形态上乘,被猎场看守人挖去贩卖。松树没了,下头的东西稍有不慎,就会重现人世。”

“这次春猎,得找机会将那地方填上,亦或是……把重要的东西带走。”

思绪有些飘远,沈知落轻声道:“原以为你不在了,这件事只有我能做,可眼下你竟然也来了,既然如此,总要与你商议。”

花月皱眉听完,戒备地道:“你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挪点东西还要亲自动手不成?”

面前这人轻笑起来,身子一动,袍子上的星辰粼粼泛光:“观山是皇家的猎场,除了春秋开猎之时,皆有重兵封山,无令不得出入。”

“怎么说都是我扬名天下之地,若是轻易派人来挖东西,太子殿下还不得起疑心?”

后半句话是他的自嘲,花月听着,眼里神色复杂起来。

几年前的梁魏之乱,梁朝皇子周和朔生擒大魏皇子殷宁怀于观山,殷宁怀写降书,叛国通敌,令京华城门大开,百姓遭难,后来有所悔悟,却被身边近臣沈知落所弑,尸骨无存。

那一年,大魏山河破碎,皇子为千夫所指,而沈知落,因为转投周和朔门下,逃过一劫,继续享着荣华富贵,也背上了叛徒之名。

这是她知道的事情。

可是,眼下再见沈知落,她发现有些不对劲。殷宁怀要当真是沈知落杀的,哪里还能留下什么随身物件,早被他一并交给了周和朔才是。见着她,也不用激动和开心,将她卷起来往周和朔面前一交,又是一等的功劳。

眼下这般,图个什么?

察觉到她的困惑,沈知落弯了弯眼:“小主现在看我的眼神,像极了十年之前。”

十年前的她个子还不到他的腰腹,梳着两个螺髻,髻上系着银铃,朝他一仰头,叮当作响。她爱极了绕着他转圈,总是将他拖拽在地的长袍抱起来顶在脑门上,满眼困惑地问他:“国师,什么是命数?”

“国师,为什么我不能离开西宫?”

“国师,什么是小主?”

天真无邪的孩子,不高兴了就哭,高兴了就笑,声音脆如银铃,能洒满半个禁宫。

然而现在……

这人听了他的话,神色有些微松动,像是忆起了些什么,可只片刻,就重新变得冷硬:“谁都不会一直活在过去。”

沈知落收回目光,摩挲着手里的乾坤罗盘,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拿出一张图纸塞进她的手里,想了想,还是开口叮嘱:“李家三公子不是什么好人,你仔细防备些。”

捏着图纸的手一僵,花月觉得有些狼狈,微恼道:“我心里清楚。”

“你若当真清楚,就不会如此烦躁了。”伸手揉了揉被她打得发疼的小腹,沈知落摇头,“打从你出生之时我便算过,你今生命无桃花,是孤老之相,若强行违背天命,只会落个惨淡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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