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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慕容冲(276)

王绪不敢去抹脸上的血痕,只得唯唯而诺,周围的数名偏将尽皆瞧见这主将被辱,却习以为常似的无一异议。正当此时,前军忽然一阵骚动,王绪忙派人去查探,回报说战马突然不肯前行,任士兵们如何鞭笞都不肯抬腿。话音刚落,连王绪并那少年胯下坐骑都不安分地打了个响鼻,急切地俯下头去在山路边一拱一拱地像在抢食着什么。少年抽了几鞭皆是徒劳,不由大异,命军中点起灯来,亲自下马查看——山路沿途两侧散乱着好些干草,战马东跑西追,又饿又渴,自然一口口只顾吃。天已入冬,路有枯草本不足为奇。少年蹲下身子拾起一株枯草凑到鼻端一嗅,脸色一变——这些干草竟全淋上了香料煮过的酥油!说时迟那时快,忽然破空之声迭起,无数箭矢如雨一般朝灯火亮处飞来,紧接着杀声四起,夜色中数千黑影从暗处杀将出来,竟是本该败退逃亡的燕军,将这支后燕军队团团围在中间!王绪大惊失色道:“不好!果然中伏了!”立即阻止抵抗,但兵士再勇,战马却完全失控,不能供其调动驱使,哪里是佯败伏敌求胜心切的西燕军的对手?当下被杀地人仰马翻,横尸遍野。他见势不妙,忙命人护着那少年欲强行突围,却又冷不防被横杀出来的另一彪兵马截住了退路,他惶急之下举目望去,为首之将银甲貂翎,顾盼凛然,赫然正是拓跋珪!

这场遭遇战不出一个时辰便告结束。风卷残云之下,后燕军死伤尽半,余者皆被生俘,押往潼关。此事既出,不多日便传遍两国,朝野震惊,拓跋珪遂一战成名。

拓跋珪虽冷酷,然并不虐待俘虏,押送途中更提供温饱。次日里降兵们刚刚领了饭正要三五成群地开吃,便闻一阵骚动,竟是拓跋珪带着贺兰隽大步行来,负责管事的军官忙不迭起身朝他行了军礼,拓跋珪一摆手,扬声道:“王绪将军何在?”

所有俘虏齐刷刷地看向一个须发皆张满面征尘的壮年男子,王绪放下碗筷,一举手道:“在下便是。”拓跋珪双手环胸,微微一笑:“王将军乃徐州人士,原先是北府军将领,本将素来敬仰晋朝主掌北府军的谢家叔侄,现就送你回归江左,可好?”王绪愣了一下,连忙大摇其头:“在下当年战败,已降了后燕,如今还有何面目回去见谢都督?!”拓跋珪侧过头略为一点:“既如此,那本将赠你一笔金帛,送你回家乡安度余生,可好?”贺兰隽手执钱袋儿走过来,一把提起王绪的衣领,似要强行将他拉走。王绪竟猛地一把挣脱,伏地道:“拓跋将军!我不愿叛逃,宁与众兄弟在此为俘,生死不怨!”拓跋珪稳稳当当地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道:“你是晋将,又是汉人,与鲜卑慕容氏究竟有何恩义,竟会这般恋主?还是说——若你胆敢起了二心,如今这班人中间,便有一个你不得不防之人,要对你…秋后算账?”

此言一出,全场皆静。王绪强作镇定道:“并,并无此人。我是他们当中官位最高的将军,我——”拓跋珪忽然伸手,轻轻掩住了王绪的嘴,柔声道:“你在翟斌帐前不过是一个不得重用的降将,怎会这般不要命地敢打潼关,甚至杀我而后快?立功心切者我看另有其人!”

这轻飘飘的话却有如炸雷一般地响起,一直在后默不作声的贺兰隽忽然双眼一眯,径直越过众人,在一片惊呼声中将藏于人群中的一道身影给拖了出来!

拓跋珪转过身,看着那少年俘虏被贺兰隽强行扳过下巴,面对着他,犹自满脸倔意与怒色。贺兰隽道:“我看地真切,方才众人吃饭,都是将好菜先选送到此人碗中,将军一来,便有好些人不约而同地将他藏到身后——若真只是个区区校尉,焉能如此!”拓跋珪信步走来,玩味似地道:“目中无人、不遵君令带那么点人马就敢来叩潼关,我该说你胆大妄为呢还是虎父犬子——河间王慕容熙殿下?”

少年猛地瞪大双眼,面对如此强悍而英武的敌人,生平第一次有了一丝颤栗与失措:“我…我不是慕容熙!”

“何必不承认?在后燕你可是你父皇最为爱惜的幺子~何况除了慕容氏,天下哪一族的男儿会生的这般——白皙俊美?!”拓跋珪忽然俯下身,一把拭去那少年脸上的脏污,现出原本如雪肌肤与如画的眉眼。拓跋珪似也愣了一瞬,眼前这人的容貌竟与心底深埋的那道身影在恍惚间合为一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