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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慕容冲(406)

“哎!”身边早有人将心声付诸行动,深感惋惜地叹了一大声,气劲儿之大险些吹掉了他脸上贴着的小胡子,他转过头怒目而视,便见兀烈也正蕴含深情地痴痴望着他——眼珠上密密麻麻排满了心声:原来人都是对比出来的咱家皇帝虽然一直不省心从未被超越但我行我素也好过我是白痴吧算了算了有这么个主子自己还是尽忠到死求个封赏吧总好过到南朝跟着这个暴殄天物的傻皇帝打天下那才叫瞎子夜行黑路一条哇。

任臻瞬间就全读懂了,额头青筋爆了一爆,强忍抬脚踹人的冲动,偏头低声吩咐道:“莫要再理会那对鲜花牛粪,办正事去。”

刚刚升华了君臣之情的兀烈连忙举樽起身,对帝后遥遥一敬躬身一揖:“臣奉吾主之命出使贵国,聊表敬意,何其幸甚!”

王神爱沉吟片刻,方才道:“贵使言重了,晋燕两国素无往来,倒多兵锋,谈何相敬?”

呵,这王皇后性子虽冷,说话倒直,显见并不怎么擅长应付此类场合,说些迂回婉转的外交辞令。任臻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中酒杯,暗中环视全场,几乎的第一眼就叼住了坐在安帝右侧首位的一个英气少年——他一身月白暗纹锦袍外罩绛红蟠龙纱褂,腰间以一道紫金白玉带束之,这一副堂皇富丽是皇族装扮,却少见地不带一丝羸弱文气,在文臣满座的清凉殿中尤为惹眼,定是如今东晋的尚书令,执政行权的会稽王世子司马元显无疑——只是他此刻神情阴郁,面透恹色,从方才就反常地一言不发,一副不知因何故而恼恨在心的模样。

兀烈早得机宜,立时便接言道:“前番种种不快,皆由误会而生,吾主亦深感遗憾,此次遣使携礼而来便欲与大晋重修旧好、通力合作。”话音刚落,作为“副使”的任臻便起身一击掌,下属们就鱼贯入殿送上燕帝特意选送来的许多重礼,可惜无论怎样的奇珍异宝珍器贵物自帝后眼前流水似地过,王神爱却连眼风都欠奉,仍然正襟危坐,显是不为所动,还是安帝见到其中一斛来自后凉的照壁夜明珠,被那周身的璀璨宝光吸引,不由地发出一声孩童般的呵笑,唬地一旁的司马德文忙一把按住兄长,又替他新舀了一盏肉汤,好哄他安分一些。

任臻冷眼旁观,见果然没有一件宝贝能入她之眼,便径直走到最后一只木盒前,徐徐展开其间的一纸卷轴:“皇后娘娘以为此物如何?”

王神爱冷淡地抬眼望去,却是微微一愣,但见满目光华扑面而来,再一细看,原来是一副曹不兴所绘的《菩提法相图》——但见那佛祖树下跏坐,宝相庄严,头部手足,胸臆肩背皆惟妙惟肖,在座晋臣皆饱学之士,观之无不惊叹不已,更有一个峨冠博带的中年儒臣几乎是失态地窜出席来,贴着画迭声赞道:“真乃妙绝天下!”曹不兴乃三国时期东吴人士,传闻他偶游青溪,见一条赤龙从天而降,凌波而行,即作一幅《青溪赤龙图》。献给吴主孙皓后,恰逢久旱,孙皓将那幅《青溪赤龙图》置于水上,顿时天空蓄水成雾,大雨倾盆,虽是神化,然其画精妙,可见一斑。更因其晚年皈依佛门,临摹了不少天竺西域传来的佛画,被时人赞曰“画佛之祖”,他的画作历代皆重,密藏于府,民间难得可见,战乱过后更是百不存一,故而此画之珍不言而喻。

任臻噙着一抹笑,胸有成竹地望向眼前一亮的王神爱——王神爱出身豪门,祖、父皆是不世出的书法名家,自己也自幼浸淫书画,岂有不为此心动折服的?也不枉先前姚嵩在金华殿搜刮了个底朝天,才找到这幅原先是苻坚珍藏如今差点被他拿去垫床脚的宝贝来——开玩笑,燕晋两国虽然没有正式撕破脸,但河南之战,谯纵割据,双方都在暗中交锋数次,想要与他们真地化敌为友,谈何容易?自然得先拿出足以打动他们的诚心来。

王神爱果然点了点头,由衷地道:“燕帝有心了。”而后转向那个至今还魂不守舍赏画的清瘦文臣道:“顾常侍,觉得这幅《菩提法相图》如何?”

被点名的官员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对皇后行了一礼,才赞叹道:“微臣不料有生之年还可一见‘曹衣出水、误笔成蝇’的曹不兴真迹!死亦无憾了。”

王神爱含笑看着他:“何必如此,本宫便做个顺水人情,将此画赐予你,可好?”

任臻与兀烈登时愣住,王神爱既舍得当场割爱,可见这份礼于她而言,还是无足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