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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慕容冲(525)

谢玄恍恍惚惚地听见自己道:“…原来,是姚嵩害我至此——而你,只是为他赎罪而来!”而并非为我!并非为情!内外轻重,高下立分!

任臻郑重起身,深深地俯身一揖:“正是如此,我燕国上下皆有愧于你,合该来救。”

谢玄忽而放声大笑:“你与他生死同心,既有愧于我,便合该来救——岂有他哉!”

任臻维持着抱拳作揖的姿势,木然地听着他隐带凄凉的笑声——如此,才好。

病重弥留的时日里,他并非全然无知无觉,有些事,有些话,长了心的,就都会疼。

可他无颜以对。每一次见到他,便会立时想起子峻,想起他那一夜的勃然大怒,想起他唇边蜿蜒的血迹与灰败的眼神——他原以为他还有机会去补救去追悔,然而函谷一战之后,世上再无伊人。他不能原谅自己,也不敢再多看谢玄一眼。

既是将来无望,又何必空留牵挂?而他如今有更重要的事须他孤注一掷再无旁骛!

一只手缓缓搭住任臻的左肩,不容置疑地抬他起身,谢玄盯住他的双眼,冷冷地道:“残躯亦为英雄,岂惜前因后果!我朝国事,本帅自有担当,不必烦请陛下旁顾挂心!”

言罢起身,他绝然而去——他谢幼度三十而立,虚度一世,毕生之耻,莫过于此!

任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背影,无滋无味地在心里道:这么一来,他算是彻底了却心事,至此无牵无挂了。

他微一踉跄,眩晕中撑住了书案,他死死地盯住地图上鲜红的“函谷关”三字,哆嗦着嘴唇,他一句话也说不出,一滴泪也淌不下——他这是憋狠了气卯足了劲,在报此血海深仇之前,他没有悲伤苦痛的权利!

第144章

谢玄没有食言,立即开仓清库,为西燕军队提供了万石粮草与数千战船——这对屡遭兵灾的东晋而言,已堪称倾其所有,任臻面上一派坦然地命人悉数接收,心里却苦涩地道:这只怕是谢玄竭力偿还旧恩,撇清关系的表现了。

在江南得到补给休整之后,虎贲军渡过长江,离开晋土,进入河南,首要目标便是北魏刚从南燕慕容德手中夺取的滑台,魏军乃是敕勒川诸部族联军构成,不惯中原战事,数日即向魏都平城仓皇败退。世人皆以为燕帝急于报函谷之仇,必挟威北上,痛追不舍,谁知任臻然而一胜之后并不急于挺进,而是做了两件震惊天下的大事:一是于滑台誓师三军,颁布檄文,加传国玺,昭告天下,痛斥拓跋圭不臣作乱,屠杀战俘诸罪,并表明“大燕子民,上下一心,皆与此逆死战到底”的决心;同时下令长安方面出关增援。二是遣使与割据山东建立南燕的慕容德议和,慕容德虽出自后燕,与西燕曾经年交战,但见慕容垂死后,后燕余脉已退至辽西还内斗不止,反观慕容冲一脉如今已占据大半个中原,且又持有传国玉玺,已具天子之相,而自己更欲向拓跋圭报当年参合陂杀降之血海深仇,便也就坡下驴,自去帝号与慕容冲结成军事同盟,以共图北魏。

传国玉玺重见天日,却落入个鲜卑皇帝手中,有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夜之间,传遍天下——自诩天朝正朔的东晋王朝,在刚刚对西燕军队倾国相援欢送而去之后,便被西燕此举当众扫了个没脸,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忧心冲冲。

曾经豪侈一时美轮美奂的东海王府如今成了一座戒备森严的华丽牢笼,一身墨色大氅的谢玄在众卫簇拥下迈步入内,一路掠风而行,有如照影惊鸿。

在紧闭的房门前他驻了足,缓缓抬起左手,侍卫们低下头,整齐划一地向后退了十步。青骢则踮起脚尖,为谢玄解开颈前的系带,脱下厚重的大氅。

谢玄瞥向他,沉声道:“你不必入内,也在外候着。”

青骢感激地答应了一声,抱着披风乖乖地退至廊下,站地笔直,有如风雪摧压下的一株小松。

将他留在身边不仅因为他对他有恩,更是因为他知道太多内幕秘辛——青骢本性不差,又与朝野内外的势力无瓜无葛,本不应忌他多嘴,但谢玄如今刚被晋封为建武公,操国之重柄,容不得一点纰漏丑闻。而对王国宝张法顺等原来司马元显的爪牙自然可以一杀了之,但是他此生自诩恩怨分明,青骢对他有恩,没有对恩人下手的道理。可为永保秘密,还是将人就近留用监视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