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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慕容冲(526)

谢玄轻轻推开房门,外边刚下了一日小雪,天阴色暗,室内却并未掌灯,昏昏暗暗蒙蒙昧昧带出一室惨淡。谢玄燃起一支蜡烛,堪堪转过身,便见到一脸阴沉的司马元显无声无息地站在他身后。

谢玄一扯嘴角:“王爷气色不错。”

司马元显一把攥住谢玄的手腕,用力极大,谢玄左手乏力,掌中烛台啪地落地,室内重归黑暗,相隔咫尺的两人只能听见彼此呼吸的声音。

“本王当然气色不错,被谢公囚禁于府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也没给本王下药落毒——”司马元显咬牙切齿地道,“你现在大权在握说一不二,怎么不干脆杀了我?!”

“下药落毒乃下三滥手段,谢某自然不屑为之。”谢玄抽回手,躬身行礼道,“而大王乃天潢贵胄,纵容受人蒙蔽而犯错,也不能由臣下断您生死。”

司马元显冷笑道:“谢公果然大度。那任臻害你断臂身残在先,又不顾你的颜面处境昭告天下传国玉玺在他的手中——你被弃若敝屣,倒也一样处之泰然!”

谢玄平淡地抬眼道:“大王慎言。当今世上,本无‘任臻’此人。谢某种种遭遇也与旁人无碍——谢某此来,乃是为颁圣旨——皇上口谕,建康冬寒,请东海王移驾交州,以养天年。”

司马元显勃然大怒:“你敢流放亲王!”

“我位列三公,有何不敢!”谢玄忽然凝下脸,低声喝道,“并且不像你,还给对手留下一线生机——你去交州,你父王软禁在建康,你的几个冲龄孩儿迁往京口,所有忠于你的亲信幕僚都已被刘牢之清洗干净——司马元显,你完了!”

骨肉离散、墙倒人推,他为自己设想了无数的未来,独独没有料到这一遭,若非因眼前此人,他还是高高在上的相王,何至落到如斯田地!见谢玄毫不留恋地掸衣而去,司马元显在后狰狞地狂笑道:“谢玄!我今日虽然一败涂地,但我想要的至少不惜一切地到手过——而你呢?说白了留一个白痴皇帝,对你们世家大族而言更有好处罢了,分明是一场权谋博弈却非要自诩忠心,可笑!虚伪、懦弱,还不如我敢作敢为,到头来还不是为人所弃——你就抱着你可笑的尊严孤独终老吧!”

谢玄脚下不停,迈步而出,身后的门再一次紧紧关闭,隔绝了其后的咆哮。

真是太碍眼了。只要司马元显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便永远是锥心刺骨的暗痛。

谢玄心下翻江倒海,面上却毫无波澜地且行且吩咐:“将王府守卫全部撤换,我不想再发现任何人为东海王传递消息。”

谢玄星夜方才回府,杨平立即摆上席面,伺候他用饭,谁知还没吃几口,门房来报刘裕来拜。谢玄命人请进,又多添了一份碗筷酒盏,邀他同席。刘裕本是满腹心思而来,但晋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又是上峰赐饭,他只得不声不吭憋闷着又用了一次饭。直到酒过三巡,谢玄又随口拉扯了几句朝中概况,方悠悠地问道:“如今刘牢之不在京畿,德舆应当军务缠身,百忙无暇才是——特地入城,所为何事?”

不知从何时起,谢玄已不再如当年一般唤他小名寄奴,而是正儿八经地开始称他的表字。刘裕心下不免五味杂陈,他将盏中残酒饮尽,还是开口道:“近来朝内军中,流言四起,人心不定,末将想讨都督一个示下。”

谢玄以指腹摩梭着杯沿,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如今已进位冠军将军,若遇流言蜚语捣乱民心,当以何手段尽快平息,想必早有定论。”

刘裕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不忿地道:“末将只是觉得…燕帝也太过分了。这传国玺乃天朝正朔所有,他刚得我国军援离开江南,就抛出传国玉玺,还与后燕重修旧好——咱们当初可是为了救援他而和慕容德的军队拼地你死我活!”他吞了吞口水,又抬头望了谢玄一眼:“他明知对我朝而言,传国玉玺是何意义,这不就等于在天下人前往咱们脸上摔了一巴掌么?就算为了都督,他也不能这般翻脸无情——”

谢玄出了一会神,方平静一笑:“那他该如何?将传国玉玺拱手相让?他当年欠我的,此次引军而来救我脱险已是还清了,还指望什么?我和他之间,如同这国与国,本就不该有永远的情谊可言。”他缓缓地放下酒盏,垂首淡道:“当初我为了传国玉玺与他交手数次,到头来总是我棋差一筹,与人…无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