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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慕容冲(576)

拓跋珪躁动沸腾的血液逐渐平复下来,崔浩趁机道:“皇上还须出席,把这余下的场面给应付完,否则,岂不前功尽弃?”

任臻收回刀来,挂怀入鞘,断枝残叶铺散了一地,他却在溶溶月色中无声一叹,一道嘶哑的男音响起:“…任大人何以叹息?”

任臻猛地转头,便见一瘦削男子自树影深处走来:“你是谁?”他上下一打量,又道:“你…不是宫中之人,如何闯入摩尼殿?”

晁汝俯首一揖,掏出一个小小酒坛来:“今日宫宴任大人不曾莅临,新娘娘感念大人相贺之礼,无以回报,特地送来这陈酿女儿红。”

任臻顿时明了这人是贺家心腹,一下子没了兴趣——女儿红,女儿意,岂是能随意乱喝的?何况她身份贵重敏感,他现在哪还有招惹的兴趣。“我独爱汾酒的醇厚凛冽,这等陈年佳酿还是请娘娘与皇上共酌吧。”

晁汝似早已料到,便拍开封泥,将这难得的美酒悉数浇灌在一株杨柳树下。任臻见状,倒起了几分兴致:“这是做甚?”

晁汝好整以暇地道:“任大人既不解风月,还不如将这美酒献予这一方水土,杨柳多情,想来也不至辜负了。”

任臻哈哈一笑,走上前去:“你这人倒有意思,不似鲜卑豪强府里的那些寻常家仆。那你倒说说,我方才为何叹气?”

晁汝将酒坛甩开,踱步到了任臻面前,视线从他的右手转向腰间所佩的左手刀:“为此叹息。”他抬头,与任臻四目相对:“男儿身当佩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困在深宫内苑,纵是得天独厚、再无敌手,坐井观天也是枉然!”

寥寥数言,道破心病——任臻现在最不平不甘的,便是自己寄人篱下,一无所有。莫说与拓跋珪并驾齐驱,简直就是天壤之别——贺兰宓之事,他哪里是气拓跋珪落他面子横刀夺爱,根本就是在气自己只会空谈抱负实则困在深宫之中不得出头、无能为力!

明明是一张平凡至极蜡黄疲惫的病容,偏有一双如此光华流转的璀璨黑眸。任臻盯着他半晌,忽道:“我们…可曾见过面?”

晁汝垂下眼睑,又恢复成人前那幅谨慎模样,低咳数声:“大人天潢贵胄,就算是龙困浅滩,我等下仆福薄缘浅,也是无可相见的。”

任臻听他说的话句句似有深意,细想却又不知哪里不对,见晁汝已对他作揖告退,忙叫道:“等等。”

晁汝慢吞吞地转过身,任臻待要说话,却又不知与这素昧平生之人能说什么,顿了一顿,将自己的披风解下,单手丢给他:“听你方才咳嗽,想是久染风寒不愈,入秋天凉,加件衣吧。”

晁汝眸色一闪,捧着披风,朝他微一躬身。

任臻一路若有所思地回去,甫一入内,便觉得屋内有人,左手刀破空出刃,袭向那不速之客,带过一道利落刀光。谁知那人身手更是了得,身形丕动,便极巧妙地避过了这追月流风的一招,空气中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酒香。他心中一动,已猜出来人是谁,却更是出手如电,见招拆招,拳脚相加间两人在月光下拆解了十数回——这倒是大为出乎拓跋珪意料,任臻刀法上次尚大不如他,气哼哼地扬言要勤加苦练,谁知一月不到功夫竟当真大有进益,想来崔浩所报的他以演武场为家一日三番苦学不止都是实话。

他这一分心,任臻又占着武器之便,但见指间寒芒一闪,左手刀突破防守,噌地一声抵上了他的喉头。

一团灼热的气息裹了过来,悉数扑向拓跋珪的颈项,任臻低沉的声音近在咫尺地响起:“别动。”

拓跋珪喉间微一耸动,从善如流地放下手,在黯淡不明的夜色下与他四目交接,目光的冷,呼吸的热,犹如冰火两重天。拓跋珪眸色一深——有那么一瞬间他真以为任臻会干脆一刀抹了他,从此各自解脱,一了百了。

他动了动唇,低声道:“大哥要杀了我么。”

“…”任臻收回左手刀,一撇嘴道:“不敢。我还以为是哪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除了我,还有谁能登堂入室?”

任臻闻言皱了皱眉:“皇上此刻不该在此。”

“那我该在哪儿?”

“自然是软玉温香,洞房花烛。”任臻冷冷地出言讽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