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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慕容冲(620)

宗庆简直快要昏倒了,一边强撑着腿跟了进去一边立即暗命身边小黄门往报拓跋仪。

崔浩虽然清傲,但出入宫掖、参赞政务也少有如此显山露水的,这次一反常态地调来羽林禁卫将铸金坊围地水泄不通,又命立场中立绝对可信的匠作令带人入内细细查验,就差掘地三尺了。坊内所有人等不明何事,只得依令放下手头活计,集中在厅堂等候,连慕容公主都怯生生地缩在角落,眼睁睁地看着高大强健披坚执锐的羽林郎搜检她们所用的所有原料与器具。

足足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匠作令神色凝重地匆匆而来,对崔浩略点了点头。

果然!崔浩眼睛一亮,附耳过去听他悄声说了寥寥数语。

崔浩的脸色瞬间阴云密布,不可置信地瞪向匠作令,愣了半晌过后,他才直起身子猛地转头看向晁汝!

这个平凡男子穿着掖庭中常见的灰扑扑的谒者赭服,还是那样一副有气无力病恹恹的模样,身边站着的是强打精神却难掩慌色的贺兰姐妹,然而他却忽略了现场比她们更加神色难看的刘夫人!

匠作令回报:铸金坊内确有不妥,却并不见李代桃僵的黄铜合金,而是在场诸人的砂模全给涂抹了一层特制的药水使得金水凝固缓慢难以成型——除了刘夫人一个。

此刻她见事发,想到拓跋圭闻讯而来的雷霆之怒,忍不住周身轻颤,踉跄退后,碰倒了秉烛灯奴,左近的宫女慌忙搀住。晁汝在一片支离破碎声中悠悠地道:“不知崔大人查出了什么结果?也该告知我等,‘去一去疑’啊。”

崔浩感到了一阵从未有过的昏眩之感,他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计,落入圈套——这晁汝根本是将计就计,连贺夫人都被瞒在鼓里,特意演出这么一场大戏,全为引他入瓮!

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已夸下海口,又当如何了局?

贺夫人惯于宫闱争斗,见状细一琢磨,也逐渐回过味来——晁汝怕是早卜先机,叫这崔浩聪明反被聪明误,直接把他的矛头对准了她最大的竞争对手刘氏。遂冷笑道:“刘姐姐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宓儿,还不快也去搀扶着?”说完便苦恼地叹了口气:“本宫忘了宓儿前些天被久不凝固的金水给烫伤了手,不知道崔大人这一番明察秋毫之下,给不给赤珠殿做主呢?”

其余后妃也不满一直算是谦恭有加的崔浩突如其来的无状冒犯,也你一言我一语地跟风起哄要崔浩“给个说法”。

刘氏更是花容失色——她出身草原匈奴,昔日父兄母族皆亡于拓跋圭之手,然为人并无太多机心,否则拓跋仪也不会属意扶她上位,借机掌权。她慌神解释道:“我…本宫不知此事——”贺夫人咄咄逼人:“不知道?那为何就姐姐的砂模没被人动过手脚难道真是昆仑神有灵,特来相助姐姐求取凤位?”

一句话就将这事儿与后宫夺权扯在了一起,刘夫人若是认了便当真是坐实罪名、万劫不复了,不由辩解道:“不关本宫的事!我,我不是——”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正在百爪挠心之际,忽然一道清脆的童声响起:“阿牧敦!”

刘氏闻声望去,正是自己的爱子拓拔嗣飞奔而来,扑进她的怀里,身后跟着的则是卫王拓跋仪。原来,拓跋仪接报之时,恰与拓拔嗣一块儿,闻言便立即带着小皇子匆匆而来,一望便知事已露迹,无可转圜,不由狠狠剜了崔浩一眼。

“参见殿下!”其余人等跪了一地,才令拓拔嗣回过神来,松了母亲的裙踞,又恢复了往日宫人们常见的持重神色——拓拔嗣虽是长子也不过七岁,刚受启蒙不久,却是出了名的小大人,性情稳重地不像个孩子,与只小他一岁的拓跋绍相比有如天壤之别。他上前对两个贺夫人并其他贵人都按制行了礼,方才转向崔浩:“崔议郎请起,你我乃是同门兄弟,不必如此大礼。”

崔浩之父崔宏乃是太学少缚,等同于拓拔嗣的老师,若按照汉人传统来说确为师出同门,崔浩只是没想到拓拔嗣小小年纪便如此进退有据,知书达理,急忙再拜作揖。

拓拔嗣还不到他腰间,满头结辫,顶上束发,戴着一顶风雷坠纹的皮弁,后面拖着条雪白的貂尾,衬着一张脸更显玉雪可爱,只是与他眉目间努力严肃的神情大不相配。他此刻仰起头来环视全场,最后看向崔浩,追问此间情况事已至此,崔浩只得大致将事情始末说了个大概,只是隐去了监视赵国公故意布局的一节,只说风闻铸金坊内有人暗动手脚——他知道这当口唯一的解决方法已不是再刨根究底穷追不舍,而是如何让各方各面都能体面地下个台阶,自己棋差一招就是棋差一招——他有心除奸却反受其害,被人设局陷害,彻底与权倾一时的拓跋仪结怨,他先前的韬光隐晦至此算是付诸东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