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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慕容冲(631)

晁汝说的淡然,任臻却听的惊心,他的脑海深处仿佛再现了一袭破败的红衫,因为沾染了层叠的血污而使其重逾千斤,他猛地按住了头,他记起了自己见到之时那歇斯底里的悲愤呐喊!

“不对,子峻。那时我在哪儿?怎可能眼睁睁看你孤立无援而不相救,要在事后方才引兵征魏以报复?”任臻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一团深渊,揭开的这冰山一角只能使他更加迷惑。

“因为我自以为是,高估了自己,做了一件你容忍不得的错事,你对我说‘不偿此罪,不复相见’…”

任臻听了虽不解其故,却大为刺心,悔疚莫名,竟忍不住伸手抚向他的脸颊:“那这必定是我的过错。你为我受尽折磨千里来寻,我岂能说此诛心之言?我——我想看看你的脸。”

晁汝微退一步:“我的容貌早已在函谷堕马之时受刀剑相加而毁了,见之可怖,否则也不会易容乔装。”

任臻本能地觉得他俩之间怎也不似只有单纯的君臣关系,他柔声道:“我不怕。”——晁汝与他心有灵犀,抬手一挡,同时道:“我怕。”旋即自嘲地一扯嘴角:“你不必愧疚,佛说因果,我过往所为逆天而行又肆无忌惮不知检点,方有今日下场。”姚嵩有自己的尊严和痴心,他如何不知道当年得知自己身亡任臻冲冠一怒不管不顾地挥师征伐,追着沮渠蒙逊纵横千里孤军深入,最后又为慕容超设计,方才掉入拓跋圭精心准备的陷阱。但他不想告诉他实情,不想看到他眼中只有后悔与怜惜。

初到战俘营时姚嵩那时自觉必亡,心如死灰,不过是浑噩捱日罢了。直到他听说任臻为他复仇反遭暗算身陷囹圄,才如遭电击,他扪心自问,当初他以计矫杀谢玄有几分为公又有几分私心?原就是缘于心中那一点痴然一点不忿,却要装什么国之股肱,酿出这其后的泼天大祸,心里忧悔不已——姚嵩身子孱弱,病根难除,原本锦衣玉食汤药不断地将养着都自惧活不过三十,然而他心性最是坚忍不拔,当年为杀姚氏父子尚且不惜以身相谋筹划数载,如今心中存了这点救人相认的念想,竟当真含诟忍辱地熬了过来,一步一步走近了任臻。可唯有和任臻的感情,他容不下一点施舍与同情——便是任臻这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他也宁可退而相守,任这一世心血尽皆付诸流水!

但是想归想,痛却还是痛的。

即便生死关前走过一回,诸事浮云看淡,他也依旧爱他入骨,又焉能无动于衷?此时听见任臻在后又唤了一遍,晁汝缓缓回头,目光如炬,低声喝道:“收声!你想坏了大事么!”

果然,只要一扯到正事,他再多思量再多情感再多委屈都能暂时放下——他这一生算天算地谋人谋己,早已经习惯了去割舍自己一时而起的情绪。

任臻欺身靠近:“你肯好生听我说,我便悄声。”

姚嵩气结,这痞子!这事儿也能拿来要挟的?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板着张脸,浑然不觉自己又着了任臻的道儿被他牵着走:“若是正事,你说便说罢!”

“自然是正事。”任臻盯着他在黑暗中明亮灼烁的双眼,忽然一扯嘴角,“你怎么生气了?”

姚嵩立即摇头否认:“不曾生气。”

任臻却不肯放过他:“你面上表情可以作伪,眼中波光却骗不得我——你分明是动了大怒。子峻,你口口声声与我只是君臣之义才千里奔救,如今,却为什么生气?”他迫近一步,逼得姚嵩无处可逃,想听他说出真心话。

姚嵩暗中羞恼,面上却止冷笑一声:“我只恐你来日舍不得离开平城。”

任臻怔了一下,忙道:“我既非魏人,为人所蔽方才羁留平城,岂会舍不得走?”

他瞬间的神色紧张哪里瞒得过姚嵩,他恢复了冷静,不肯再多泄出丝毫真情,只是一点任臻的胸膛,语带冷酷地丢下一句话:“问你的心。”

说罢抽身而退,徒留任臻一人在夜色中怔忡呆立。

然而姚嵩所不知道的是,次日一早任臻便借故前往天安殿御书阁中调阅北魏皇始年间征燕之战的一切记载。主管文札封档的长史邓渊早就被拓跋圭找了个由头杀了灭口,因而书阁之中只有几个老眼昏花的老宦书案在当值。书阁中的典籍史册俱已编年存放,可任臻上下全找遍了也不见独龙山之战后两国交战的记录,见一老者捧着一叠册子推门入内,便叫住他问,那老宦昏而不聩,当下便答道:“两年前宫中不知何故,忽然下令销毁皇始二年所有记录。”任臻皱了皱眉,又一抬下巴问道:“你手中拿着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