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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为臣(231)+番外

他不会原谅任何一个对不起他的人——无论是谁。

仅仅三天过后,嘉庆帝的第一任皇后喜塔喇氏因病薨世,谥为孝淑皇后。嘉庆因知太上皇一直抱恙在身,最忌讳“白事”晦气冲撞到他,因而主动要求丧仪从简——宫中所有人等除到灵前祭奠外不可摘红挂白,身着丧服;文武百官上朝奏事服色不变仅减去一串朝珠即可,举朝上下,仪制如常,热孝期间,贵妃纽古禄氏便进皇贵妃,摄六宫事。

这只怕是历朝历代的国母大丧中,最为草率的一次。

但纵使如此,依然没有挽留住乾隆的生命,无可挽回的衰败和流逝。

万籁俱静的十里长街忽而一骏飞驰,到和府门前才滚鞍下马拍门急报,府门大开,那人跌跌撞撞地冲进来,礼也不行了,直挺挺地在和珅面前跪下。和珅怔怔地望着他,眉梢一跳:“何事——”

来人哭丧着脸将一朵白色的宫制绢花捧上,他望着那朵被攥的紧紧地几乎变形的花,几乎是没有预警地踉跄了一下,烛光,月色,树影,在一瞬间化作烟水茫茫。

乾清宫里高高在上的那抹明黄的背影,终于彻底褪色了。

嘉庆四年正月初三,一片飞扬的大雪中,爱新觉罗弘历,于养心殿——驾崩了。

他的面容上一下子现出了一末不知是喜是悲的奇异而模糊的表情,不知是为那个曾经煊煌一世的真龙天子,还是为了即将迎接自己注定毁灭的终局。

乾隆驾崩,若大的紫禁城在瞬间一片缟素,官员宫眷全都摘去帽缨首饰,服白挂丧。当哭地气弱声噎的嘉庆被扶着走出乾清宫,满朝文武顿时轰然跪倒:“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今国逢大难,朕如失了主心骨一般,恨不得随太上皇去了!”永琰言未及地,又是伤心欲绝痛哭流涕,众人纷纷劝道:“皇上节哀!太上皇英明一世千古难求,自然要生荣死哀,皇上还要细想上皇丧礼如何操办地盛大体面,万不可伤了身子哪。”

一片争先恐后的哭嚎声中,惟有和珅遗世独立一般地站在角落,面容虽然哀戚,却不见有一点眼泪。“和珅。”嘉庆的目光从来不曾离开过他,勉强擦着眼泪道:“太上皇丧事为国之首务,你是太上皇生前最宠信的大臣,主持大丧之事就由你负责了……”

其实,他与他都一样,真地痛到及至,是无泪可流的。

“臣……遵旨。”

天边隐约现出曙光,照在一俱惨白的雪地和宫殿之上,竟闪出几分妖异的炽芒——永琰眯起眼,望向远方。

他的时代……真地来临了。

喧煌一世的乾清宫此刻阴风惨淡,乾隆的金匮就停灵其上,白幡舞动间随着一片片夜雪簌簌落地的声音,显得尤为凄凉。

三天了。他软禁在这寝殿与世隔绝,为上皇守灵已经三天了。

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才放下朱笔,甚至轻声一笑——“高宗法天隆运至诚先觉体元立极敷文奋武钦明孝慈神圣纯皇帝”,这个谥号,应该能概括乾隆一生至伟之功了。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佝偻着的背影闪了进来。和珅皱起眉头,回头看去:“大行皇帝灵殿岂容擅闯,速速退下!”

“和爷,是我哪……和爷!”

和珅诧异地起身,就着昏暗的灯光看去,才惊道:“家……家禄?!”他不是跟着福康安出兵贵州,一并阵亡了吗?

“和爷!”家禄扑通跪倒老泪纵横:“奴才用了整整三年从西南九死一生地逃回来,再千辛万苦混进宫中,就是为了给和爷送信!”

“送信?……你家三爷的……?”和珅如将溺之人抓住水中枯木,眼中陡现光彩,“他……他有话同我说?!”

家禄从怀中掏出一叠用油纸包了一层又一层的物是,抹着泪道:“三爷直到咽气,都死抓着这个……他吩咐我……不管怎样,都要把它送到和爷身边。”

和珅屏气接过——这便是当年福康安从他身边带走的唐卡,上面依旧血迹班驳,却早已分不清,是谁的血了。

“瑶林……瑶林……”他原以为他这般心死之人,已是无泪可流了,但将那卷破败的唐卡放至唇边,心中一股又一股绝望伤感似跳动勃发的岩浆就仿佛要破喉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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