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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为臣(235)+番外

为首侍卫眉头一皱,想说不敢说地望了嘉庆一眼,便直挺挺地跪下。嘉庆愣住,一种连他差点被废时都从未有过的恐慌袭来:艰难地开口问道:“他……他呢?”

“奴才们赶到的时候,和中堂已经气绝了!”

神武门栖息着的千羽宫鸦,忽而整阵飞过,黑羽纷腾间散落一层层凄若哭啼的哀鸣。

“皇上!!”

所有人一抢而上,接住那道怆然倒地的身影。

……朕真地,真地没有想杀你……致斋,朕,怎么可能会杀死心中最珍视的梦想……你为什么偏要以这样决绝的方式,来终结你我之间,这场旷日持久的爱恨情仇!

一道漆黑的鸦羽掠过层层宫墙,缓缓地飘落在他无力合上的掌心。循着那片黑色的羽毛望向那片无垠的雪地,他仿佛隐约看到当年禁宫中,片片飞雪在风中如樱花飞舞,一个蓝衣侍卫,踏雪而来,眉眼间是如绚日般夺目的光芒,他站定了,在他身前跪下,含着那抹他至今难忘的完美笑意:“二等侍卫和珅,见过十五阿哥……”

他哇地呕出一口黑血,点点滴滴地从指缝间溅落雪地,他无意识地开始号啕大哭——致斋……致斋——!!!他声嘶力竭地吼出这个名字,但却永远没有人再答应了。千万神鸦的哀鸣声中,他仿佛听见了自己,以及自己身后的庞大帝国,那行将腐朽的碎裂之声——

一如雪中,那抹注定消散的夺目的血红。

和珅死后,其家产查抄所得两千万两白银系数充公,除和珅之外,余者概不追究,迅速平息了这场乾嘉之交的惊天巨案。丰绅殷德循恩爵位不变,只是一生软禁于公主府,抑郁而终;福长安本拟斩监侯,由于刘庸等老臣的一体求情赦免其罪,不久官复户部侍郎。圣旨下达,长安拒不受命,以抗旨罪贬官十级,自请流放蓟县,做了一个从九品的城门令,因为在那儿,葬着他一生誓死跟随的男人……

嘉庆十年,嘉庆帝借整肃宗亲,夺福康安亲王头衔,命撤出太庙,毁其专祠,裁去其子德麟贝勒爵位,改封三等轻车都尉,未己,亦撤之,富察家百年望族,至此,风流云散。

嘉庆二十五年,又是冬暮春来,嘉庆帝在承德避暑山庄与众臣夜宴已毕,一个人从烟波致爽殿出来,瞒无目的地随意乱逛。身旁跟着的人张罗着撑伞添衣,嘉庆不甚其扰,一手喝退众人,独自在夜色中迤俪而去。

他如今也老了,如那同值日暮的大清,等待不知何时的飘摇风雨。

他早先已经立下遗诏传位于二阿哥绵宁,藏于正大光明匾后,希望他这个从小被乾隆目为英才的儿子,能重现大清昔日的荣光。穆彰阿秉政二十载,位列领班军机,有他辅佐绵宁,该是大事无虞了罢。

他走地乏了,到一处山石处歇下,抬头望去,自己竟不知何时又走到云山胜地楼,一般的冷月清辉,一般的孤寂独立,只是时非当时,人,亦非那人了。

他瞬了瞬浑浊的双目,忽然浑身一僵——天际掩过一抹阴云,月光下支离破碎的树影婆娑间仿佛一道清瘦的身影飘零而过,却又很快地隐没在假山群中。

“致……致斋……”嘉庆呢喃地道,“你原谅我了……终究,还是来找我了吗?”他颤巍巍地起身,追进假山群中,在黑暗中摸索了许久,却再不见来时之人。他一声一声地喘息着,扶着覆满青苔的山壁蹒跚着向外走去——外面的夜色,却再不是清辉如水,狂风隐起中他似乎又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他仿佛又有了最后的动力,竭力向前追去——

天边忽然传来沉闷的滚滚雷声,随即一道白色的闪电突然划破长空!

无边无际的潇潇冷雨随即降下,天地间一片淋漓如墨——惊蛰了……

嘉庆二十五年二月初二,嘉庆帝暴卒于热河承德行宫,年六十,庙号仁宗。嫡子绵宁即皇帝位,是为道光帝。

——全文终——

附录:

其一:

铁笛道人乃一代名伶魏长生的忠实观众,他在其殒命戏台之后,写了两首追悼诗,情真意挚,诗曰:英雄儿女一身兼,老去登场志苦严。绕指柔合刚百炼,打熊手是玉纤纤。海外咸知有魏三,清游名播大江南。幽魂远赴锦州道,知己何人为脱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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