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忠犬戒指(68)

作者: 之蓝 阅读记录

竟没料到他是自己考的。

倪家的盛名之下,使得倪孝棠这状元石上的名字光环黯淡了,想必和沈徵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不然撇去首辅之子的名头,能够蝉联两年国子监岁考榜首,也是一段天才少年的传奇。

沈徵注意地听着,倪孝棠继续道:“我考到旬考头名那年年底就回家,心里忐忑,怕我爹食言,不肯让我纳妾,怕他行盘外之招弄死了我喜欢的女人;结果我爹命人把她带出来给我瞧,不但人好端端的,还养胖了一大圈。”

“开始几天,我的确同她过了段逍遥日子,但是没出半个月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个女人还是当初那个女人吗?以前我读书写字,她在旁边反应敏捷;我谈诗论曲,她闻弦歌而知雅意;就算我眉毛皱一下,她也能把我的心事料得八九不离十。但是这次回去,我发现她变了,变得迟钝了很多,不但我提的字,写的词,她对答不上来,音律水平退步很多,甚至我稍对时事多评价感叹些,她便兴趣寥寥,不是想着吃,就是想着睡,要么就是想着怎么出去花银子——她唯一的长进可能就是学会享受,对于吃穿用这这些琢磨得更精到了,哦还有,怎么跟我后院那群丫头拈风吃醋,争个鸡毛蒜皮,她也挺在行。”

倪孝棠:“就是这么一个彻头彻尾散发着庸俗气味的愚妇,现在你把林一闪跟她拎出来掰两边过过秤,那已经天上地下了,霄壤之别。”

沈徵问:“倪首辅果然心思深沉,故意将她圈养溺爱起来,而你日夜在国子监攻读,两人所见不同,渐行渐远,自然慢慢离心。”

“对,当初要不是我爹顺毛捋我,如果反着死活不同意我和她在一块儿,以我的脾气必然和他对抗倒底,”倪孝棠说到这里,苍白的脸颊浮起一丝感慨的笑,摇头叹道,“我爹算是绝了,他用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教会了我,人是怎么被养废的。”

倪孝棠:“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当你开始停下来不争、不斗了,就是你废掉的开始。所以,我一辈子和人斗,和天斗,和自己斗,停下来就会废了。宫里那位,也需要我们斗。”

说到此处,他停顿下来,意味深长地瞟着沈徵。

沈徵知道他指的是皇上,他不就是想说,皇帝在用倪家进行势力平衡么?可是现在根本不平衡!

倪家权倾朝野,党同伐异,造成的危害已经伤到了大明朝的国政和百姓!

沈徵一旦不同意对方的观点,就不会糊弄顺从过去,对林一闪他是针锋相对,对倪孝棠他懒得和他费唇舌,就撇嘴一哂。

倪孝棠道:“沈徵,你以为我曾经没有你这样的意气和抱负吗?天底下只有你们沈家出诤臣?我也是读书明理的人,三年国子监受益终身,然而圣人之言和君王之道、为臣之道,隔着一万座国子监的距离!告诉你吧,早三十年,我爹和夏言斗,和杨廷和斗,是何等的凶险,几次招来杀身之祸;他没少进过诤言,可是皇上不爱听,他大起大落几十年,到五十多岁才当上首辅,靠的是什么?是识时务,是知顺逆,是随方逐圆,是和光同尘!这就是真正的为官之道!”

第34章 敌情,来袭!

他说得一时稍激动了些,引发咳嗽,急促得喘不过气。

沈徵冷冷地靠过去,又给他递了杯水。

并不是鼓励他说下去,或是赞同他所说,而是沈徵觉得,让这么一个理直气壮祸害国家的佞臣病死,未免太过便宜他。

擦拭了下嘴角,倪孝棠继续道:

“山容似铁犹能改,世事如期未可知。二十年,再过二十年,你就明白了。你要坐到我的位置,不过也是第二个我罢了。想做好一个官,首先就要抛弃一个“我”,你先是皇帝的臣子,然后才是大明朝的官员。”

为官已久,浸淫已久,至于那个真正的“我”,早就抛到很远,微不足道,谁会在意?

时间终将是不败的王者。

“说句大不敬的,皇上终日求仙问道,想要长生不老,他老人家如今百病不侵了么?太医院开往宫里的方子,还不是年年增多,”倪孝棠又叹了口气,这会,他像是彻底看开了,窥破红尘了,“谁也逃不过时间,我死在这,说实话,我不怨。”

沈徵又淡淡怼了他一句:“的确没什么好怨,要怨也该是被你爷俩害死的那些人怨,还轮不到你。”

倪孝棠不怒,反而戚戚然地笑了,“你说得对,”他点点头,“我死了以后,告诉林一闪,把我就地埋了,把这块玉还给我爹,那时候,他老人家一定很伤心……唉!那也没法的了,和他说,我名字里有个孝字,我所有一切都是他给的,来生我还做他的孩儿孝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