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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越风云传(62)+番外

我忍不住道:“那你们呢?你们明明可以杀了他为什么不替韩飞云报仇!”

他与司马成彦互看一眼,枯涩地一笑:“仇恨会毁灭一切,为了复仇,我曾经错过太多。如今我的心里,已经再没有能力去恨了。人之种种,皆是因果循环——这天下,这国家,这权位阴谋,再也不是我之所系——韩宁非,我花了几乎一辈子的时间,才懂得何谓宽容。”

胡说!胡说!我不相信!我只要血债血偿!我咽不下这口气!

但他们相携而去,我却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必须承认他们说的对,现在的我,还远远及不上萧恒之。

先朝武帝时,曾于昊京城周修建运河,沟通南北,以资流通,后北越内战连连无暇于此,直至端和年间天下初定,漕运方有兴盛之象。 但今日非赶集的正日子,因而码头上并不拥挤,惟有三两散客而已。

我一直侯到辰时,才见着要找的人,忙一个箭步踏出码头:“等一下!”

上船的人脚步不停,见到是我也并不意外,只道:“你还未离开昊京?”

我顾不得人多口杂,扑地一声双膝着地:“带我走!我要拜你为师!”

楚佑晟拂过自己空荡荡的左袖:“我教不起你。”一面示意开船。我急了,在岸边喊道:“全天下只有你教的起我!”他漠然地转过身,与司马成彦道:“又是个痴的。”

船渐行渐远,已经飘出十数丈,无论我跪在岸上苦求多少遍,他也不曾心软,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不,我不能就此罢手!我腾地站起,一咬牙,纵身跳入依然冰寒的河水中,水猛地灌进口鼻,小腿被那刺骨的寒意激地抽搐,我竭力挣扎起来——该死的,早知道该学会凫水才是!萧恒之没杀死我,如今竟要死在这运河里么?一个水浪起伏,我身子望下一沉,心里真地慌乱起来,然而越挣扎越用力,那灭顶之灾就越肆虐而来——楚佑晟!我与老天打一个个赌,我赌你不会见死不救!

朦胧中我只能听到一个模糊的人声,遥远着,象从天际飘来,连整个身子都象到了云端,一波一荡地微晃着。

波荡?我一惊旋及又是一喜,三魂六魄仿佛瞬时归位,整个惊醒过来,但听那个声音渐渐清晰了:这孩子十来岁的年纪,心思却多,你不觉得象一个人么?

……谁?

……罢了,说了你也不懂。那人叹了一声,万没想到此次重回昊京,竟会碰上这个孩子,是缘是孽,谁知道。说罢低了身子,在我耳边轻语:你还要睡到何时?

我只能能睁眼,却发现说不出一句话来,胸口猛地一窒,突然趴到床边哇地呕出一大口水,连喘带咳,我狼狈中却死攥住楚佑晟的衣袖,紫胀着脸道:“求你……收我为徒……”

“为什么?复仇?”他声音柔和却带着一丝嘲弄。

我略微凝神一想,忙道:“不……不想了……天大地大,已无我容身之处,我只想独善其身,……逍遥天下——你全了我海阔天空的梦吧……”

楚佑晟阗黑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纵使习惯骗人的我也不禁心虚起来,“是么?”他盯着我的脸看了半晌,才道,“跟着我,便是居无定所,浪迹天涯,永世不再踏入昊京,你可愿意?”

我暗想,待我学有所成这算得了什么,忙连连点头。连司马成彦都忍不住开口道,“晟,当年之毒虽解,你身子却算落了病根,且武功全失,怎么还能——”楚佑晟瞟了他一眼,司马成彦立即没了声音,他转头,善于谋算的双眼笃定地看着我:“你不后悔?”

我不顾身上的伤,几乎是立刻翻身磕头:“徒儿谢过师父。”

佑晟伸手抚过我的头:“反应倒快——终于知道为何韩飞云会将你留在身边了——这也算个挑战吧?”

挑战?我并不大明白,却也没再多想。

随后,我不知道坐了多久的船,只知极目而去,都是水天一色的苍茫。他们让我躺着养伤,至于所去何方,他们从不曾告诉我。偶尔我夜半起身,总能看见那对和谐的背影坐在船舷上,或汾酒或花雕或君临一笑,月下对酌,把酒言欢。江风将那二人的发扯碎了揉散在一起,青丝白发永将纠结。他们之间是谁也融不进的相知相重——相爱,仿佛这样平凡的夜,就已经是人生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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