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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一世,江南老(114)

很快,奶奶去世,昭昭父母离婚,各带走一个女儿,小姨奶奶搬去澳洲,姐妹俩再没见过老人家。直到那年,双胞胎趁着假期去祝寿。老人高兴,把“眼花”的往事当趣事讲了。乍一听此事,昭昭和姐姐都当成奇闻,转述给爸妈。爸爸一笑而过,妈妈当了真,让人去查,出生档案病例齐全,并没有错。

“怪只怪你们长得不像,一般双胞胎都分不出,不会误会这些。”妈妈笑说。

“出生档案都在,不会错,”爸爸下了结论,“肯定是老人家看错了。”

姐姐把这当成巧合,讲完便罢,转而聊起爸爸家的事。

真是巧合吗?

昭昭回程路上,看着车窗外街景,想到许多。这半年,她萌生出一个不切实际的猜想:她和沈策有缘,且缘极深,不止是这辈子的关系。

昭昭回到宅院,四处寻不到沈策。

“在水榭,”沈衍在餐厅里,和儿子在下棋,见她着急的样子,告诉她说,“我半小时前见他,在水榭喂锦鲤。”

她寻到水榭,他刚喂完,用湿毛巾擦干净手:“回来了?”

毛巾被丢到竹编的筐里。

沈策到矮几旁坐下,给茶壶添了二道水。壶里是大红袍。

昭昭挨着他,坐在地板上:“刚在路上,我和姐姐聊起小姨奶奶,还在说我们可能出生顺序出错的事。”

他倒了两杯茶,其中一杯添了勺奶:“你们是亲姐妹,谁大谁小都没影响,没必要执着。”

昭昭观察他。

沈策被她盯着,抬眼问:“我说错了?”

她瞅着他:“你问过我姐姐,她的生辰八字是不是被改过。澳门婚宴前。”

“是吗?”沈策放下舀奶的勺子,“记不清了。”

“婚宴前,我、姐姐,还有爸妈都不知道这件事。你怎么会知道的?”

他啜了口茶:“估计和她开的玩笑。”

“我想听实话。”

“什么实话?”

“假设出生顺序搞错了,那个生辰八字就是我的……你真是玩笑?还是发现了什么?”

他短暂沉默着。

问秦昭昭那天,他刚经历了第一次生死攸关的回忆。十五岁的前锋参领,躺在帐篷里怕自己死,留下昭昭孤苦无依……那一夜,军医的徒弟听他细细说着胞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细到每月头发长多少都能用两指比出来。当然,也包括昭昭的生辰八字。

他恢复知觉后,在泳池畔,听众人轮番聊自己的生辰八字,秦昭昭说的,和过去妹妹的一模一样。但他知道,秦昭昭不是她,就算是老天故意给他设局,他都不会认错妹妹。

对于谁是昭昭,他从未动摇过。

那两天他初拾前世记忆,内心所受的震动巨大,难免失言,在吧台,问了秦昭昭那句话,转念就觉得不妥,以“玩笑”带过。

这是他难得因为不够谨慎,犯下得一个小错误。

昭昭的聪明从不输他。过去是,现在更是。

他需要给她一个完美答案,一个,不会让她陷入回忆痛苦的答案。

从沈策的沉默里,她捕捉到异样:“就算生辰八字是巧合。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每一件都不寻常,你一定有话没告诉我。”

“还有,你家人说过,你自己也承认过,你小时候能活下来是因为被带回江南,这里有能拴住你的东西。拴住你的是什么?你长到三岁不肯说话,老僧说你有前尘夙念,轮回未忘。你记得什么?”

她恳求叫他:“沈策?”

沈策不答。

“我梦到过你,”她无法再隐瞒,“很多次,都在一个宅院。我给你系腰带,叫你哥……”

江畔一劫后的梦中画面,光怪陆离,模糊不清。她记不清。

那两日醒来满脸泪,她不甘心,试图抓住多一点的东西,徒劳无功。反反复复仅有短短一幕:原木色的地板在脚下,她一路走,一路吱呀轻响。天热,知了不歇,婢女们在盛满冰块的木盆旁,摇着扇,为他驱热。敞开的木门外,摩天轮似的水车一顿顿地将水不停抽高,以水的循环降温。而她手握玉带,走向他……一切真实得可怕。

“就算梦是假的,可我能感觉到,我们和其他人不同。哥,你告诉我,”她爱他,更了解他,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她可以确信自己说中了、猜中了:“哥……”

她握他的左手:“我想知道。”

……

这恐怕是他此生最艰难的时刻,望着那双眼睛。

沈策缓慢移开视线,把茶杯轻推到她手边,想让她喝。

昭昭纹丝不动,屏着泪。

在她的注视下,他终于深叹一声,打破沉默:“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他静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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