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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日出的声音(38)

医生要他躺到冰冷的诊察床上,然后手伸到他的衣服里面去按他的胃部,不知道为了什么,在他的手接触的许承言的一瞬间,一阵针扎般的巨痛,排山倒海地袭上来,让许承言几乎窒息,他蜷着身子,咬着牙,觉得自己快要被撕裂了。

“你怎么了?”培德吓坏了,“你们帮帮他……”

恍惚中,许承言看见几个护士进来,她们把培德推了出去,然后她们试图按住他的胳膊,固定他的身体,医生因为靠近而放大的脸,在和他说着什么放松,别怕之类的,可是,太疼了,太疼了,他做不到,做不到,终于,他在这阵铺天盖地的疼痛里,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那是个很长的梦,他看见了很多很多人的影子,有秦周,培德,妈妈,宋邻,还有孤儿院的一些人,他还不知道,自己活着的二十五年里认识了这么多的人呢!那些脸孔好象浮在水里一般,风吹来,皱皱地,过一会又静回去,重新清晰起来。许承言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疲累,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的每一个末梢。

他睁开眼睛,培德睡在床边,眼袋都出来了。许承言没有叫醒他,看着四周,天黑了,午夜了吧?看起来,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就象他经过的二十五年里,从来不曾有声音打扰过一样,这应该也是一个寂静的夜晚。许承言想动动身子,可是没有力气,培德忽然醒了,看见他清醒着,笑了:“你睡了两天了,好些了?还疼吗?”

许承言微微地摇头,勉强地微笑。

“医生说,观察两天就可以回家了。去我家住好不好?”

许承言摇头,想起了宋邻,“你怎么总呆在这里,宋邻怎么办?”他用插着点滴的手做手语,培德连忙放好他的手:“你别乱动,行,你不喜欢就不搬,宋邻家里把她当成熊猫那么保护着,不用你担心。”

第二天,培德把许承言接回家。许承言发现培德把自己的行李也带来了:“你这是干什么?”

“我搬过来住几天。”

“不要,培德,你不要这样。”

“我怎么样了?你要是想收房租,我给你。”培德尽量开着玩笑,可是他看见许承言低落的眼神,心里就黯然,“求求你,让我陪你。”

许承言没有再说什么,他不能再让任何人伤心。

培德给他买了张很大很舒服的躺椅,就放在客厅的大窗户下面。许承言躺在上面,想起了那些和秦周一起的下午,也是在这里,一样的阳光灿烂,斯文淡雅,不知道为了什么,他开始越来越多地想起以前的日子。

培德拿来水,让他吃药:

“想做些什么?看书,我给你拿。”

“我想画画。”他想起那幅画,还差最后的补色和修整了。

“不行,身体好了再画。”

“我现在还不错,你让我画嘛!”

“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送回医院去,让医生看着你。”

许承言果然不敢说了,他不喜欢医院,在那里,他紧张。

培德开始很忙,他请了个专职的护士,四十几岁,样子很慈祥。除此之外,他还找了个钟点工,打扫卫生和做饭。许承言有洁癖,不能让他在最后的日子,忍受什么委屈了。护士和钟点工都懂手语的,这点很重要,培德每天都在绞尽脑汁地想着,他还能为许承言做些什么,然后发现,许承言竟是个对生活没有什么要求的人。

“要不要吃什么?”培德问正在看书的许承言。

“你是律师,又不是保姆……”

“我是别人的律师,是你的保姆。看你多有面子,城里最有前途的律师给你做免费保姆。”

“你不用上班啊?老板是岳父可真好啊!”

“什么呀,我忙了这么多年了,休息三个月,是正常的。”

培德发现许承言忽然低下头,头发铺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怎么了?不舒服了吗?”培德戳戳他的肩膀,对着他说,他现在特别容易紧张。

“没有……”许承言看着培德:“我是不是,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他甚至还是那么平静安和,一双眼睛晶莹得让人眩目。培德楞在那里,他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这个天使一样的孩子的。许承言没有坚持,或者,他心里已经得到了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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