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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暑(6)

作者: 周弯弯 阅读记录

她死不承认自己想得到爸妈的关注,也死不承认喜欢上了方炜。直到秋天的某个周末,她受他的邀请去他崇明岛家中作客,发现同行的竟然还有方炜。三人并排坐在船舱内,颜洋与方炜侃侃而谈,而她第一次安静得像个女孩子,才不得不自我坦白。

无论任知意后来怎么努力的去回想,她都记不得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方炜的。或许她和那些年给他送情书的学姐学妹是一样的,被他丰神俊朗的长相、潇洒飘逸的球技、彬彬有礼的态度、名列前茅的成绩所吸引。又或许仅仅因为在她斥责了校花第三次漏收颜洋的作业本而遭到校花的拥护者们围攻的时候,他的出言相救。

她觉得,十七八岁的男女,心里大多都藏着一个人,这是寻常事。

可颜洋偏要说:“你哪里是藏在心里?分明都写在脸上了,连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连瞎子都能看得出来的事,方炜从来看不到。

他们从关系淡薄的同学到共同奋战在题海中的好友,再到无话不谈的知己,就是到不了异性关系所能达到的顶配。可她还是忍不住暗自努力。努力的收敛自己豪迈的习性,努力的击退觊觎他的各方美色,努力的学习只为了能跟他考上同一所大学。只是人若没有天赋,光靠努力总是很难达到期望的。

在她因为底子不够好,学习十分吃力,而不得不砸下大把时间泡在图书馆里复习功课以免期末挂科的时候,他恋爱了。

那是大三的下学期,北京的夏日干燥异常。白天,毒辣的太阳赤烤着整座城市,晚间,扑面而来的热风吹得人呼吸都发烫。

她在他们常去的烤串店点了他们常吃的食物等他,结果等到了他和李嘉茗。

那晚,她吃了两碟烤干鱿鱼。干鱿鱼沾满了芥末,送到嘴里,光明正大的掉了眼泪。

或许,一个人不喜欢另一个人,可以没有任何理由,也可以有很多理由,好比,他喜欢的是别人。

她仍喜欢他,只不过这份喜欢不再写在脸上,而是藏在心里。

他仍将她当作最好的知己,只不过这份友谊在李嘉茗的笼罩下,必须藏在心里。

她当然理解他,毕竟换了谁都不会喜欢自己的男朋友有红颜。

第3章

路上耽搁了许久,任知意达到殡仪馆的时候,追悼会已经结束了。

来参加追悼会的人散得七七八八,留下来善后的都是方炜生前特别亲近的人。

任知意本想去方炜爸爸妈妈面前表达心中哀意,可双脚不听使唤,怎么都迈不进灵堂。她杵在灵堂外远远看着方炜的遗像发了会儿呆,然后转身走到灵堂前空旷的平地最边缘处。

平地的对面是一座不高的山丘,山丘上的绿树成林,在绵绵的阴雨中生出一层淡薄的雾气。这雾气仿佛映照进了她的眼底里,把她的眼眶也染得湿润湿润的。

从颜洋那里得知方炜病重的消息后,她去探望过方炜几次。

他那时已经对治疗不抱希望,且不想把人生最后的日子耗在空气中满是消毒水味道的医院里,所以说服了父母,在家中静养。

她以前常去他家,熟门熟路的,可那日却成了路痴,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在弄堂乱撞。还是陪她同去的徐沛尧向询问了街坊才找到方炜家。

其实就是不久前的事,但那时的情景在她脑子里已经成了一段特别模糊的影像,做过什么、说过什么,通通忘记了,唯独记着他窗前那些铜钱草,翠绿翠绿的,一副生机盎然的样子,与他的精神状态形成巨大的反差。

过了几天,徐沛尧托人从广州带回来一箩筐荔枝。

她问他:“你不是不吃荔枝吗?”

他说:“这些荔枝是给方炜的。”又问她,“你上次去方炜家的时候不是答应了给他送荔枝吃吗?你忘记了?”

她确实忘记了,而且是心不在焉的断了片。

翌日,徐沛尧出差,她独自去送荔枝。

他的力气有限,她就成了叽叽喳喳的喜鹊,什么有趣就讲什么给他听。他一直陪着笑脸,最后实在坚持不住了,才不得不同她说自己有些累了。

她笑着说自己过几天再来,带上一箩筐番石榴来。

她陆续又带了龙眼、香瓜、芒果,最后一次许他的是新疆的小白杏。

但他到底没有吃上小白杏。

昨天上午接到方炜爸爸的电话得知方炜凌晨离世的消息时,她正准备与难缠的老股东们开会。这会议是任伟华执意让她召开的,为了检测她是否有驾驭崇明实业的能力。

她半个月前就开始为这次的股东大会做准备,也在徐沛尧面前练习了好几次鼓动式的发言该如何把握分寸,连措词都要求徐沛尧改了又改,还生怕有爱刁难新丁的老人家会问些刁钻古怪的问题,担心得一夜没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