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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风吹过的夏天(34)

“不好玩,”我实话实说,“要是你在就好了。”

“胡说,导游不是说,想在泰国尽兴,别带家属么?”

“听他放屁!当天底下男人都跟他一样?”

晓风“吃吃”地笑着,说,哥,我信你。经过寺庙的时候,扔些面包下去,喂一喂那些“观音鱼”,晓风说,会带来好运的。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迷信?那些鱼都肥得要得心脏病了,再喂它们不是害它们么?晓风说了句非常奇怪的话,他说,那些个事儿,信则有不信则无呗!你还去拜四面佛么?我们上次来玩的时候去拜过四面佛,我妈倒是上了几柱香,我跟晓风光顾着讨论那里陈列的舍利子的成分了。我说没时间了,明天回新加坡,然后从那里回国。想不想要什么礼物?他说,不用,你回来就好。晓风似乎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又说,哥,我生病了。

第20章

“病人小时候得过肾炎,一直没根治,经年积累下来导致的肾功能衰竭,但他还很年轻,情况还不算太严重,应该控制得住。”

医院里强烈的消毒水味熏得我头疼,坐在对面的医生五十多岁的年纪,戴着副眼睛,大概已经习惯了病人家属烦躁的态度,见我的手里的烟卷已经搓得稀巴烂,用带着容忍的语气说,“到外面的吸烟处抽吧!回来我们再继续谈。”

“不用,”我把碎烟末子扔在一边的垃圾筒里,他们发现晓风的时候,他一堆健康问题里确实有肾小球肾炎,但当时情况很轻,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这么多年来,我忽略了他的身体状况,看来他对自己也不太关心,我感到一种烦躁,却不知该责备谁,“那你建议尽快开始血透?血透有痛苦么?有没有危险?”

医生翻开晓风的病历,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医学术语,终于到了重点:“每次是都得扎针,但还可以忍受。危险么,只要选择好的医院和设备,应该没有大问题。目前就是血透和肾移植,虽然后者是彻底解决问题的方法,可如果没有直系亲属提供肾脏,依靠社会上的肾源,可能性就会比较小。目前百万多尿毒症患者在等待肾脏移植,可每年能等到合适肾脏的不过五千多,而且O型血的肾源最是紧张。”

我已经来不及计算晓风得到肾脏的渺茫几率有多少,心里反复盘算着在哪儿能找到他的亲人。医生的话听起来怎么都象是安慰:“其实血透的效果也很好,他毕竟年轻,维持个十年八年,利用这段时间寻找合适的肾源吧!病人的精神状态非常重要,家属一定不能崩溃,要经常鼓励和支持他。”

医生显然准备很充足,递给我一套详细的治疗方案。我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一个档案袋,晓风的生命就装在里面。我跟医生很详细地交谈了目前的计划,制定血透的日程,他反复提醒我晓风现在的健康的注意事项,我一一记下。

走出办公室,晓风站在走廊的窗户前,天冷了,窗户关得紧紧的,不知道他在那里看什么。我走过去,用手里的档案袋拍了拍他的后背,问他看什么呢?他说,你看那树上有个鸟窝。一棵掉光了叶子的高大梧桐的枝丫间是有个挺大的窝。你喜欢,哥爬上去,给你够下来呀?他笑了,说你还有这能耐呐?我说那是,你哥我小时候是爬树冠军。我们都知道这一刻, 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 于是就那么肩并肩站着,看着窗外那棵枯朽的树,没人说话。

前天晚上跟晓风讲完那通电话以后,我直接从曼谷飞回D市,反正新加坡那里有助理可以收尾。晓风在机场接我,跟我解释,上个星期腿跟脚都有些浮肿,所以就去医院检查,结果出来说是尿毒症,他说着还笑了一下,医生要跟家属谈,我就把你供出去了。我说,废话,我不是你家属,谁是你家属?我的胳膊紧紧箍了他一下,那个时候我们都在故作轻松,我知道那病虽然不是绝症,可不好治。在见医生之前,都没敢再谈这个话题,心里头都挺害怕的。

窗外似乎刮了一阵风,树枝杈晃动,鸟窝看上去脆弱,却依旧坚固地卡在枝丫间。我问晓风,上个星期结果就出来了,怎么才跟我说?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话,我在考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我想起在新加坡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一点都没听出他有异样,那会儿,他就知道结果了,却瞒着我。我说,算你聪明,你要是敢来电视剧里那一套跟我闹分手,我就把你大解八块,做成人肉叉烧包吃了。他似乎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过头,眼睛里湿润却清澈,我就知道,他说,我如果一个人偷偷跑了,你肯定更难过,将来我要是死在外面,你更加不会原谅我。哥,你是宁愿跟我共渡难关的,对么?他那眼光似乎一下就看进我心里。那一刻,我真想狠狠地拥抱这个男孩,可我只能借着身体的掩护,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