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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风吹过的夏天(35)

在正式开始血透之前,我跟他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我说,你这病最怕着急上火和感冒发烧什么的,从今天就把“宁夏”的工作辞了,好好在家里休息,我下班就回来陪着你。我知道你担心治病的钱,交给我想办法,咱目前还不缺那个。寻找肾源那些外面的事情我来跑,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就成。我们商量的结果是暂时不告诉我妈,她身体也不好,怕受不住这打击,所以他没人照顾,就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可我确实不放心晓风一个人,心里想着也许该请个照顾过尿毒症病人的保姆。我说,你只要记住,你好哥就好,你不好哥就不好。不管怎样,咱俩得是一条心,治病最重要,知道么?他使劲儿地点头。那是在家里,我终于可以紧紧地抱住他,亲吻时恨不得把他吞进肚子里,让他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没人知道我是多么感激晓风的选择,他这个时候没有远远跑开,依旧信任我,依赖我,依旧那么坚强地爱着我。他半开玩笑地叹着气说,哥,你是个倒霉蛋,可我只能拖累你了。我说,那叫分担!不叫连累!可我的心里想,晓风,我亲爱的男孩,能够被你“拖累”,是我今生的荣幸。十一月末,晓风接受了内瘘管植入手术,做好了血液透析的最后准备。同时,我开始了艰苦的寻找肾源的尝试。

医生说最安全最有效的肾移植是亲属提供肾源,可晓风唯一的亲人,他母亲早年就移民海外,根本找不到。要是能找到,阿姨当年就不会收养我了,晓风说,哥,那条路咱就死了心吧!我说哪有那么容易死心的?当年是当年,你哥我现在门路比以前多了,咱再试试。嗯……就是找不到你也别太失望,他看着我说,哥,我命大死不了,你别给自己太多压力。我安慰他,你懂什么,不压不出油,再说你母亲可能又再婚,美国没有计划生育,她不知道给你生了多少弟弟妹妹呢!再乘以二,那是多少个肾脏等着咱呀!干嘛不试,是不?我宠溺地拨拉他的头发,他的脸又瘦了一圈,皱着眉头,欲语还休。

在晓风等待伤口恢复,接受血透的两三个星期里,我托美国那里的关系,寻找晓风的生母。郭建明做的鲜花出口就是主要针对美国,因此认识不少在美的华侨。我让他帮忙联系了美国最大的中文报纸,在他们的头版刊登寻人启事,用晓风的原名“方岩”寻找他的母亲,我说要个大点版面的,一天五百美元,连着登一个月。这事不能跟晓风说,都得偷偷摸摸来。我查到的他母亲当年确实是移民到美国的,应该还在那里,可美国那么大,他母亲能不能看到那份报纸就不知道了。等消息的时候,我也没闲着,跑了不少医院,托了不知道多少关系,见人就得花钱,拜托人家一旦有O型血的肾源,一定先通知我。人都是自私的,哪个病人家属能甘愿在列表上等着?都托人找关系,希望先照顾自己的亲人。我觉得那会儿,要是有了合适的肾脏,就算挤破头,也得不择手段地抢到手,只要晓风能有重生的机会,我什么都敢干!只可惜,那合适的肾脏迟迟也没有出现。

冯哥来过好几次。晓风内瘘管手术那天,他陪在我身边,跟我说,晓风现在不唱歌了,薪水是不能发,但分红照样。我说冯哥你心意我们领了,不过我们现在还不缺钱……他打断我的话,说也不是光为了晓风,我迷信,找人算过,我跟他合财,自从给他两成分红以后,“宁夏”的生意好的出奇,所以分红还是得给的,算是我们合伙开买卖,也是为了我自己。还有这个,他拿出一个系着红线的符,是我亲自到普沱山求的,灵验,给晓风随身带着。我激动地把符握在手里,这种时刻,什么标准什么信念都不重要了,心诚则灵,我虔诚地在心里反复祈祷,这世上好人能有好报。我说冯哥下次你再去,帮我给晓风求一签吧!他说,还用你告诉呀!我都求了,求健康的,是上上签!冯哥的小眼睛一笑就没了,可我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我告诉晓风冯哥给他求到了上上签,他笑眯眯地说,哥你不是无神论么?还信这个呀?我说,那不是你说的么?信则有不信无,这么好的预兆,当然相信!他的头枕在我的腿上,因为刚睡醒,眼皮有些轻微浮肿,他说,哥,要我做什么都行,我想好好地活在你身边。这么想就对了,我的手指头摸索着他的额头,忽然对他说,晓风,别跑,不管发生什么都别跑,哥愿意做你的城。我看见一滴亮晶晶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滑下来,迅速地没入黑发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