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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2青山遮不住(10)

“四爷平日里少出来,多在‘海格路’见客,今晚破了例,坚持要在这里见恩少爷,改日再请恩少爷光临海格路那头了。”

二楼的走廊里隔一段距离,站着几个白俄保镖,方文华停在“海棠厅”,没有进去,只轻敲了敲门,说了声:“四爷,恩少爷到了。”

见里面应了一声,仰恩向方文华点头致谢,便一个人走了进去。

包间很大,却只有一人背手而立,正是四爷胡孝存。五十多岁,身姿挺拔,精神矍烁,却生得一头白发,显得与众不同。他似乎完全不觉生份,拉着仰恩坐在他身边,仿佛两人相识已久,笑盈盈地问道:“听说你喜好鱼虾,选这里可衬你心意?”

“早就风闻这里的招牌菜,却一直没时间来尝,今日可有口福了,谢谢四爷。”

既然对方完全没有把自己当陌生人,仰恩也尽量装着比较熟络,并且四爷这人并不如外面传的难相处,很快地,两人聊得开心,菜也上了。不多,却个个精致,自然少不了招牌“青鱼划水”和“秃肺”,点心也有几笼,除了蟹粉小笼,蟹壳黄,竟还有一笼“凤尾烧麦”。仰恩不禁在心里暗笑,渐渐地又想了会儿崇学。他推说身体上不舒服,没有喝酒,四爷也不迫他,独饮了两杯花雕。一直在聊些上海本地的掌故,四爷又问他对北平的印象,大概说了些,原来他也是在北平出生,“那时候还是大清朝啊,”眉间眼角带着感叹,“翻天覆地,我老了。”

仰恩没敢轻易接茬儿,他对四爷了解不多,生怕触了他的忌讳,而对方明显是对自己做了番调查,这种不公平的状况,让仰恩有些难为,好在他想起第二天的拍卖,连忙把话题牵扯过去:“四爷您爱好收藏,明日上海拍卖行有个拍卖,是陕西出土的一批土陶和甲骨,可有兴趣过去一看么?”

“哦?”四爷扬眉看向他,“你对甲骨文也有兴趣么?”

“不行不行,”仰恩连忙摆手,“只是家父在世的时候,偶尔也做些研究。”

“是么?那真是巧,真是巧。”

说完以后,他沉默半天不语,良久才语重心长地说:

“你是个沉得住气的孩子,明明是弄不懂我请你吃饭的原因,却能做到压着不问,这个年纪能这般沉着,不容易了。”

“哪有四爷夸的那么好?”仰恩轻笑着说,“心里跟多少只猫抓一样,要不是因为初次见面,总要维持些颜面,恐怕早就耐不性子,抓住您盘问了。”

四爷笑而抚掌,似乎给仰恩逗的格外开心,停下来忽然说:“你让我想起浩生,我唯一的孩子。”

“我们象么?”仰恩问。

“长得不象,神态和小动作很象,仿佛是一个人。”四爷再呷了口花雕,“那晚我在盛家看见你,站在走廊靠窗的地方,依靠着柱子往楼下的大厅里看,那种姿态,那一刻脸上的神情,跟他如出一辙。”

“是么?那倒是难得了,”仰恩说,“那这会儿我说话的模样跟他象么?”

“扬下巴,微微调转的头,眼睛看人的角度,都象。”四爷说着,眼睛里竟似乎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悲伤,“他不在了,所以我会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举止与他如此相似的人,便忍不住要再见见你。”

那一晚,四爷并没有提浩生的故事,可仰恩隐隐觉得这背后必定有着不一般的故事,要怎么样深厚而绝望的思念,会让这个老人迫切地想要从自己身上榨取他亡子的影子?那一刻,仰恩也想起自己的父亲,想起半生盼望着自己的出生,却最终给自己气死的年迈的父亲。有时候,一种情结,能将两人牢固地捆绑在一起,只为能在对方的身上寄托自己的某种漂流的情感,仰恩跟四爷就是这般,父子情结牵引着两人,靠近对方的世界。

四爷迫不及待地约仰恩去参加拍卖,还邀请他去家里作客。他见仰恩吃了不少“凤尾烧卖”,想他必是喜欢,告诉他自己“海格路”那头的厨子做这个也是最拿手。仰恩想着要不要把崇学的推荐告诉他,又觉得不妥。四爷对自己是做了调查的,他知道多少还很是难说,这会儿把崇学牵扯进来,怕他是要多想。幸好这时候,四爷又问他:“可有年少时候的照片?拿来给我看看。”

“平日少拍照,不过有几张,明日给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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