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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2青山遮不住(25)

四爷微皱眉头,似想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只劝他多吃些东西,才好出门。穿戴整齐之后,仰恩选了外白渡桥的路口,烧了些纸钱,那里一片空阔,江风徐徐,但愿母亲能收到自己的心意。

站了良久,身体感到凉了,才转身随人上车回家。每年的这一天,仰恩心情都似风中纸钱一般寂廖破落,母亲因为对自己的失望而自尽,这是他心里深刻而不能痊愈的伤痕,自责象毒药一样侵蚀他的身心,千疮百孔,经年疼痛。

四爷递给他一封信,说:

“今日急件秘送过来,估计他是料你心情不好,给你解闷的。”

见仰恩接了过去,脸红了红,也没做停留,转身离开。这孩子就是太沉得住气,哪怕自己已猜出八九不离十的事情,他就是不松口。不就是怕影响崇学的名声么?难不成自己还能去坏他心上人的前途?四爷旁观,看得一清二楚。

仰恩死守在上海不肯走,一方面是因为当时自己身体不好,更重要的,是他要让手里的“济昌隆”成为后方收购沦陷区资源的最大支柱,借以巩固崇学在重庆的地位。他对崇学的死心塌地,倔强的劲头,跟浩生活着的时候,还是真有些相似,惟独仰恩的倔,是藏在心里,不与人说的。

信简直不象是崇学写的,天南地北地聊了很多趣事,也说到近期的行程安排,皆是轻松畅快的话题,似乎是想到自己今日必定阴沉低落,才会写出这么封聊天解闷一样的信来鼓励。

这份细心怎么说也是难得,仰恩觉得那紧揪着的心,似乎解放了一点,独自坐着,想了一会儿,便提笔写了回信,提到守成的猝死,尚文的出现,末了,写了行小而秀气的补充:“谢谢你的来信,颇为受用,请坚持这个好习惯。”

上海沦陷以后,“船”的生意却越发地好了,仰恩帮玉书挖了“联合饭店”德国餐厅的大厨,除了咖啡和点心,现在也做正餐服务,生意眼瞅着就要超过对面的大餐厅“沙利文”。扩充了服务员,招了领班和经理,玉书倒不用怎么操心,他在二楼的露台上开辟了一间房,临街,平日里开了窗,能看见静安寺的香火。

此刻,仰恩与他正坐在靠窗的地方,喝着下午茶。

“子渔说他前几日看见你跟尚文在一起,真的假的?”玉书试探地问。

仰恩象给什么刺了下,表面不动声色,心里立刻多了提防,回问道:“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他倒没说,就是问我,你跟尚文是不是恢复关系了。”

“子渔怎么会知道我跟尚文有关系?是不是你又口无遮拦乱说话?”

“我没记得跟他说过,你不是跟我说别跟他提你的私生活么?”

“那他又怎会知道?”仰恩语气里带了怀疑,“你以后在他面前别提我跟崇学。”

玉书毫不掩饰心里的不快,好歹子渔跟他也有几年,对他无微不至,早给他当成托付终生的人,给仰恩这般说,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他对你们什么样,你不知道?那么个心无城府的人,给你说成这样,真让人看不过去。你要是信不着,别再跟我们来往不就得了?”

说着站起身,已是气得不想与仰恩继续说话了。

仰恩少有地,没解释什么,仍旧严肃地告诫玉书:

“我只是告诉你,现在上海什么人都有,切记祸从口出,‘见人只说三分话’的本领你不用别人交。”

“你这是教训我呀?你怎么不怀疑那个原尚文,不怀疑丁崇学?你恩少爷喜欢的人就都没问题,我喜欢的来历不明,就得给人当贼防么?”

玉书的浑劲儿一上来,任巧舌如簧也是说不清道不明,仰恩心情也不好,实在没耐心与他分析解释,索性提前告辞了。一路上他都反复地琢磨着,却又实在找不出头绪。

尚文现在的身份确实也不明朗,他的妻儿都在身边,也许身份是很单纯。可他找崇学做什么?而看来无害的子渔,是否真的如他表面的无害?仰恩直觉得头隐隐疼了起来。

这杯弓蛇影草木皆兵的日子,何时能到头?越是如此,越是陷在纷繁芜杂的关系难以脱身,他越是想念崇学,缅怀在一起的时光,凡事都有人商量,不管自己做了什么决定,背后总是有个坚定的身躯无论如何会义无反顾地支持自己,而如今,风从八面来,他已经给吹得透透,四周也无个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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