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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2)

“您想到哪儿去了,老太太,”二姨太连忙高声抢白,“崇学去保定讲武堂出公差,正往回赶呢!得下半夜才能到奉天。借给他胆子,也不敢错过您大寿的日子!”

“嗯,那他是赶不上这出戏了,仰恩就坐在这儿吧!我喜欢这孩子,又乖又好看。在这儿,你不会孤单,家里呀一大群你这年纪的孩子。”

仰恩顺着老太太的指点看过去,每个姨娘的身边都坐着孩子,年龄不同,却一码儿都是女孩儿。肖仰恩听姐姐提过,原风眠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原配的,老二崇学是二姨太的独生子,自幼就过继给原风眠的拜把兄弟丁啸华,因此随“丁”姓。不知道是不是因此受了诅咒,接下来各房姨太连生了女孩儿,长子尚文倒成了原家唯一的儿子。一想到原尚文这个名字,仰恩的心里一动,眼神不禁向身边儿的人堆里飘过去,却没看见这样的身影。恰好这时老太太又说话,他连忙调回眼睛。

“这该怎么算?仰恩年纪小,辈份高。可得怎么称呼?”

“就叫恩弟吧!”门帘一挑,走进一个斯文的年轻人。

“你这眨眼的功夫去哪儿了?快过来,给你介绍你五姨的弟弟。”

“仰恩嘛!我在后面都听见了。论什么辈分,就叫恩弟好了,行不?”

青年走过来,有人给让了座,就坐在仰恩的身边儿,他穿了件月白的棉长衫,带来一股清冷的空气,仰恩却因此振奋了一下。他一抬头,正对上男子清澈的眼眸,也不回避,干脆说了声:“好啊!”

“我叫原尚文,她们都叫我大哥,你叫我‘尚文’也行。”

仰恩点了点头,嘴角不自觉上扬,隐约地笑了,原尚文,和自己想象的模样,竟不大相同呢!不知道是不是回应他的微笑,仰恩觉得原尚文很神秘地,冲他眨了下眼睛。只是来不及细想,锣鼓“镪镪”响起来,好戏开始了。

戏正唱得热闹,二管家原丰弓着腰在肖仰思的身边,低声在耳边说:“恩少爷住的地方成问题了。”

仰思微皱了皱眉:

“不是说好安排在西院的客房吗?”

“夏老板带的人比原来说的多了两个,再说,也不好让恩少爷和那些人挤一个院子吧?”

“那,没别的空房啦?”

“二少爷的院子倒是有间,平时都给他的随从准备的。可二太太说,二少爷今儿回来肯定会带副官,那房得留着。”

这眼瞅着正月就到了,副官不用回家过年吗?怎么会跟过来?肖仰思心里清楚,这是老二那里不让住罢了。肖仰思并不和其他的姨太住在一起,原风眠给她盖了座二层小楼,起名“思眠轩”,这让其他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姨太太们心里很不舒服。为了堵她们的嘴,肖仰恩把楼上让给年纪大些的小姐住,自己住楼下。其他的人没话说,但她和老二的关系却一直不好,所以这会找碴绊她一下,她倒也有心理准备。

“怎么回事?”坐在一边的原尚文探头过来问,“有什么问题?”

“我那院子里都是女眷,不方便。本来想让仰恩住客房,可忘了容庆班的事儿了。”

“住我那儿吧!烟儿过了正月就搬出院子,恩弟可以住那屋。这两天先跟我挤一张床。”

“那方便吗?”

“怎么不方便?两个男人怕什么?”

“那也行,等别的房一空,我就叫仰恩搬出去。”

“不急。”原尚文对二管家说,“听见了吗?把恩少爷的东西先搬我那头去吧!”

台上很热闹,夏玉书星眸流转,仪态万方,可仰恩的心思怎么也不能集中,眼睛里是一片绚烂的颜色不停翻转,耳朵不能选择声音,却不能破译铿镪错落里要表达的内容,神思正胡乱飞舞,原尚文的嘴巴凑到他耳边:“喜欢京剧吗?”

仰恩扭头看着尚文,眼睛里是个没憋住的笑:

“你说呢?”

“嘿嘿,跟我来!”

外面冷得紧,没有风,好象能听见空气结冰的声音。仰恩双手揣在袖子里,跟上尚文的身影,在回廊里穿梭:“这是去哪儿啊?给人发现了怎么办?”

“回去睡觉。我看你都快累死了。”

尚文停下脚步,借着雪地青白的反光,看着身后跟上来的仰恩,他的鼻头冻得红红,一双眼睛却清醒很多,黑白分明,在夜色里说不出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