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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31)

仰思给弟弟哀求的眼神纠缠住,也不好坚持。

“我是怕你伤了骨头。” 再蹲下身子,把盆里的毛巾绞了绞,“躺床上去,我给你揉一揉。”

“骨头哪那么容易断啊?”仰恩乖乖躺下去。

“嗯,”仰思的手轻柔小心地把热毛巾敷上去,又去柜里找药酒。“伤了身子,还跟人去喝酒,你是不想好了,是不是?”

“玉书要去上海,我跟他道别去了。”

“哦?自己去上海?他和崇学完了?”

“你也听说啦?”仰恩看着姐姐把酒倒在晚里,用点着的火柴一扫,表面立刻升起蓝色的火焰,“玉书说他跟崇学不是那种关系。”

“那就奇怪了,怎么说也不是好听的事,崇学怎么也不辩解?这黑锅不是白背了?再说老大不小,也不想着婚嫁的事情,还不是在外面瞎混?”

“不结婚就瞎混?那尚文也没结婚。”

“那也是问题。老太太本来想让他结了婚再出国,怎么知道他好一顿发脾气!弄得老太太也不敢说话了。我看等你们回国那天,他领个洋妞回来,老太太也得受着。”

“真的吗?他娶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老太太也会同意?”

“只要他结婚,生子,能给原家延续香火,老太太那里的标准是可以一降再降,怕就怕他心玩得野了,不想这些。崇学跟夏老板那事情,是底下人瞒着,没人敢说。要是给老太太知道了,那夏老板还能有命去上海……”

“哎喲!”仰思蘸了药酒的手稍微施力,竟给仰恩疼得叫出声。

“忍着点儿,不用力怎么散淤血?”

仰恩闭了嘴,其实那一瞬间疼得他不能忍受的,不是伤口,而是伤口上方,那“扑扑”跳动的东西。

从仰思的地方出来,天黑得如施重墨。仰恩经过回廊的转角,看见两只灯笼之间一片暗淡的天色,他抬头搜寻了一周,连颗星星都没有。

“在找什么呢?”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啊?”一转头,不知何时,崇学已高高地站在他的身后,“没……我是奇怪,今晚一颗星星也没出来。”他跟崇学交往不深,每次跟与他说话都会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压力。

“大冷天出来看星星,兴致很高啊!怕到美国没的星星看?”

崇学说着,眼睛落在仰恩的脸上,不待仰恩说话,又忽然继续:“你长高了。”

“嗯?”仰恩一时没转过弯儿,问了句,“你说什么?”

“你长高了,去年第一次在这儿看见你的时候,才够到我这儿,”他说着,拿手比了比胸前,“等你从国外回来,说不定长得比我还高,那时候怕要认不出了。”

“怎么可能?”仰恩笑了,崇学很高,任自己真的是高个子的材料也不可能比他高吧?“那得糟蹋多少粮食啊?”

“就你吃东西跟小猫一样,还能糟蹋多少?”

“谁跟你说的?我可能吃呢!”

“吹牛,你吃的还没有夏玉书多呢!”

因为这样一个敏感的名字,两个人同时安静下来。

“我今天下午见到玉书了,他说他要去上海发展。”仰恩想了想说。

“嗯,他耐不住寂寞,能忍这么久,已经是奇迹。”

仰恩本来想问他为什么对自己和玉书的关系不做解释,引起过那么多的误会。可转念一想,那是多么私人的事情,自己如此过问,未免太不合礼数。至于崇学心里的那人是谁,更跟自己八杆子打不到的关系,又怎能问出口?只好随便说:“你现在不是在北平办公吗?怎么忽然回来了?”

“等你跟尚文都收拾好,送你们去天津,然后我再从那里回北平。这两天你抓紧时间收拾行李,没事少出门,外面兵荒马乱,出去也得加倍小心。”

崇学最后几句话颇藏深意,仰恩听了表面仍旧保持平静,脑子里却飞快地旋转,衡量着他说此话的原因,很快想到了下午给人撞伤一事。他再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崇学,他背手而立,并没有看自己,仰恩越发觉得这个人真有些高深莫测。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尚文第一次跟他提起崇学的时候,说他“笑起来象麒麟”的家伙,可认识他这么久,还没见他笑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