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春寒(4)

“快躺下,”尚文一边把仰恩再塞回被里,心里琢磨着烟儿那脾气,半夜给她吵起来,是要不高兴的,“不用她,我去给你生火,你乖乖躺着,别动。”

说着也不给仰恩反对的机会,转身批了件袄,走了出去。

真冷。原尚文一出门就打了个哆嗦,搓手吹着气,踮着脚到了西屋的转角,他知道那里是个仓库,可里面没有灯,黑漆漆一片。他摸黑翻腾了一会儿,就听见烟儿那屋里有动静:“谁呀?这么晚折腾什么呀?”

尚文怕仰恩听见,连忙走到窗下,“嘘”了一声,:

“是我。小点儿声。”

灯亮了,就见烟儿批了桃红的棉袄掀帘子走出来。

“多余的火盆在哪儿?”

烟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回屋拿了火烛。

“屋里不是有火盆了吗?还冷?”

“一个不够,再生两个吧!”

“是恩少爷吧?”烟儿冲仓库门后一指,“还真不是好伺候的主儿。”

“他有寒疾,也不敢麻烦我们,你嘴上厚道些。”

尚文说着搬起火盆往屋里走,“晚了,你回去睡吧!”

“哟,我不知道您还会生火盆哪?”

烟儿给尚文训了一句,心里倒不好意思,“这等你把火炉生起来,天都亮了,把恩少爷冻坏了,五太太那里还不剥了我的皮?”

“嘿,烟儿你最好了。原放多好的福气能娶到你呀!”

仰恩见烟儿进来,脸上立刻露着尴尬。还好烟儿倒没多话,手脚利索地把火盆生起来就出去了。屋子里的温度升上来,红红的碳火映着仰恩的脸。可尚文发现仰恩侧卧的肩膀还在抖,透过火光,他小巧的耳朵粉红得几乎透明。不知道为什么,尚文欺上身去,从背后抱着仰恩:“这下暖和了吧?”

顿时又觉得不妥,可仰恩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心思纯净,反倒回头冲着尚文笑着:“我一冷上来的时候,娘就爱这么抱着我。可舒服呢!很快就不冷了。”

“哦,你要是早说,我就这么抱着你,何苦去生火这么麻烦?”

仰恩没说话,背着他“吃吃”笑了。

“笑什么呢?”尚文的下巴搭在仰恩肩头,问。

“我刚才还乱佩服你一把,心里想呀,这人真牛,还会生火盆呢!原来是我误会了。”

“哟,你这是笑话我呢?”

“不是!姐姐的信里提到过,说你把红薯埋到火盆里,自己忘了时间,红薯烧成黑碳,你就埋怨是别人偷了吃,用这个做借口整人。你那么无所不能的,怎么不会生火盆……”

仰恩聊着聊着,慢慢地声音低下去。尚文觉得怀里的小小身躯暖和起来,气息轻而匀称,终于软软地睡熟了。跳动的火焰在天棚上投着变换的阴影,这一夜,尚文睡得并不好。不知道是不是不习惯屋里太暖,一股难耐的躁热,周身窜个不停。明天还是让烟儿把那火炕生起来好了,他在心里想。

第二章

是什么样的感情?对他,那个叫原尚文的人?肖仰恩坐在外屋的火炕上,胳膊肘支在炕桌上,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里的书,整个上午也不曾翻过一页。孤独的童年,高墙内寂静无声的夏日严冬,一心跟着夫子竞日念书;即便不喜欢,也会从母亲手里接过苦涩药汁,强咽下时,没有皱眉……母亲说,一双儿女,仰思性格强似男儿郎,凡事坚持,主意大,儿子仰恩乖巧顺从,竟比女儿更贴心。一向沉默寡言的父亲,意味深长地看着仰恩,说,只怕他的心思,你不懂而已。直到在书信里读到一个叫“原尚文”的名字,那个任性,自我,我行我素,不为别人妥协的“小霸王”。爬树,掏鸟蛋,往丫头的裙子里塞虫子,把老师的辫子绑在椅子上……那么多仰恩想也不敢想的“恶作剧”,读起来象看故事一样妙趣横生,让仰恩偷笑良久,时常因此愉快一个下午。而如今,原尚文从纸上走出来,坐在自己面前,探寻地冲着自己微笑……嗯……嗯?……什么?……

肖仰恩忽然给面前的脸吓得向后一撤身:

“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坐了好一会儿啦!恩弟在想什么?脸红了。”

“没……没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