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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善围(219)

一个晚上走四次,直到天亮,边走边喊,路线显得格外漫长,走完全程之后,往往来不及合眼打个盹,就到了更次之交,又要提铃出发了。这是体力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尚食局的陈二妹送来夜宵,熬了参茶,送给三位尚字辈女官补充力气。

前两次提铃倒也罢了,到了最后一次四更和五更之交出发时,崔尚仪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不行了,老了老了,我刚进宫时犯错,被连惩罚三晚提铃,都没觉得这么累。”

曹尚宫有气无力的白了一眼,“你才三晚,我被罚提铃起码超过十次。”

“你就是好胜心太强了,凡事都喜欢出头,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宋尚功说道:“你看看我,自打进宫以来,我一次都没有罚过提铃。”

崔尚仪被逗笑了,“所以你是尚功,她是尚宫,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宋尚功不以为“耻”,“尚宫和尚功都是五品女官,拿一样俸禄,谨小慎微混到今天的成就,我很知足了。”

曹尚宫喝了杯参茶,拿起铜铃,“时间到了,最后一次,走吧,莫要误了时辰。”

“天下太平!”

此时正值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三个女官按照标准,徐行正步,提铃受罚。走着等腰三角形的漫长路线。

终于走到终点、也是初始点乾清宫门,今晚惩罚结束,天蒙蒙亮,新的一天开始了。

崔尚仪不顾风度,跌坐在台阶上,问曹尚宫:“胡善围怎么样了?她醒了没有?”

曹尚宫将铜铃弃之一边,“放心吧,好人命短,祸害活千年,她这个人命大的很,或许有一天我们都死了,她还活着。”

与此同时,钟山行宫。

胡善围自己明明一动不动,可是身体却在快速移动,她睁开眼睛,发现四面八方都是竹篾,脚下垫着几本书,透过竹篾的缝隙看过去,发现自己身处逃难的民众中。

难民全是惊恐的面容,仓促中,他们只拿着自己认为最贵重的东西,有人怀揣着金银,一边跑一边掉,跪下去捡,然后被人群活活踩死。

这一幕似曾相识,她发现自己重回六岁,苏州城破,常遇春屠城那一天。父亲将她装进书箱里,牵着母亲逃命。

母亲最后被难民踩踏而死。我好像不记得母亲长什么模样了。

胡善围从书箱里站起来,看着父亲紧紧牵着的那个女人,目光相撞的那一刻,红粉变骷髅。

女人的身体飞速干瘪、发黑,一层层如碎屑般,随着奔跑的频率脱落,然后只剩下一具穿着衣裙的骷髅。

“爹!放开她!她不是娘!她是魔鬼!”胡善围吓得尖叫,小拳头捶打着父亲宽阔的肩膀,警告父亲。

父亲忙着逃命,没有停下脚步,他边跑边伸手将她的头强行按进书箱里,“别出来,小心有流箭伤了你!”

话音刚落,就有一支箭射过来,正中她的额头!

“啊!”

胡善围吓得猛地坐起,发现是恍然一梦,她的额头裹着一层层纱布,头不是很疼,但是她很想吐,蚕室惊险一幕涌入脑海:

蚕母刺杀马皇后、她推翻框架堵住了蚕室大门、蚕母爬进框架、她拖拽蚕母的腿、蚕母一脚正好踹中她的额头、外头的护卫们往蚕室放乱箭……难怪会做那个怪梦。

睡在脚踏上值夜的海棠醒来,“胡司言醒了?”又摸了摸她的后颈,“茹司药!胡司言退烧了!她活过来了!”

第91章 谁是大赢家

茹司药进来的时候,胡善围正抱着痰盂猛吐。

海棠一脸惊恐:以前只听说脑子被踢坏了,胡司言这个样子,像是被踢怀孕了!

胡善围把胃里的东西吐得只剩下清水,还是恶心作呕,茹司药淡定的说道:“脑子遭遇重击就是这样的,以后千万要保护好脑壳,我给女刺客验尸,她的身体柔韧结实,是长期练武的人,一踢之力,一块砖头都能碎裂,何况你这个肉体凡胎呢。”

胡善围干呕道:“我平时只练些花架子强身健体之用,没想到一个宫廷女官,还要练金钟罩铁布衫防身。”

有些人踢坏了脑子,失忆、痴呆或者疯癫。茹司药见胡善围神志清醒,还能开得起玩笑,松了口气,“吃点米粥垫一垫,干呕对胃不好。你脑门的伤半个月能消肿驱散淤青,但是脊背的伤疤无法消除,要跟你一辈子了。”

胡善围说道:“没事,反正我自己看不见。”

茹司药验过胡善围额头和脊背的伤,把了脉,重新写了药方:“既然烧退了,就不要再吃谈太医开的猛药,我给你换一副药。”

海棠送走了茹司药,端来一碗米粥,胡善围一阵阵反胃,就像吃药似的吃饭,海棠怯生生的说道:“胡司言还这么年轻,背上的伤疤将来找茹司药调淡化疤痕的膏药涂一涂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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