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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桥(8)

作者: 扶兰 阅读记录

一名头领懊恼地道:“那小子怎地不说清楚自己的来历?”弄得现在骑虎难下了。

另一名头领弹弹信封:“看这收信地址,这小子多半是在昆明长大的,根本不晓得老家的这些事。”

一边说着,一边拆开了那包书。

油印的书页,薄而软,纸面发黄,并不起眼,然而十来本书,皆是《地形学》、《筑城学》、《兵器学》、《军制学》、《卫生学》、《步兵操典》等武学堂的教材,封面的书名之下,都印着“云南陆军讲武堂”的字样,扉页上又都写着“第12期丙班顾岳”的字样。

堂屋里一片寂静。

张斗魁和另外两名头领,都算是有见识的,不然也坐不上这个位置。

因为有见识,自然也明白顾岳的份量。

前清以来,各地立了不少武学堂,但是最有名望最有影响的,无过于保定军校和云南陆军讲武

堂,这两个武学堂,听说教官大多是留洋回来的,那些学生也有出洋的,但更多地是进了各地的新军,天南地北,无处不有,说不好哪天碰上的带兵长官就是这两所学堂出来的学生或者教官。

这个世道,许多东西都靠不住了,但是一道扛枪加上一道念书的交情,总比其他很多东西更靠得住一些,所以这些人往往也比其他人更抱团,因而爬得更高走得更远,然后在他们身边会聚集更多的人,推着他们再上一层楼,羡煞了那些野路子出来的杂牌军官。

驻扎在衡州的那个师,听说就有云南陆军讲武堂出来的旅长、团长之类的长官,平日里很瞧不起其他那些土包子,张斗魁和附近的几伙土匪都在这几个人手里吃过亏,打不过就得想办法拉拢,可惜一直没能搭上这条线。

张斗魁和另外两名头领互相看看,不觉都两眼放光。

这个顾岳,可是现成送上门来的一条线。

张斗魁忽而想起一事:“和顾岳关在一起的那两人,是不是已经知道他是谁家的?会不会帮着这小子逃跑,好卖给顾家一个情面?”心念既生,立刻转头喝道:“山猴儿!”

白天里跟在张斗魁身边的那个瘦小劫匪应声从窗外翻了进来。

张斗魁道:“去把师爷收着的那两副铁镣铐拿来!哦,再带两个人,把师爷的竹轿子也抬过来!”

山猴儿点点头,又翻了出去,眨眼不见人影。

柴房之中,不知谁先起的头,也或许是因为他们三人都无法入睡,此时又开始了闲谈,陈大贵说起自己是峰县与阳县交界处的桐油冲人,不免问起马三元和顾岳是哪里人,私心里想着能否寻个亲戚关系出来,他们三人同陷于这囚笼之中,若是沾亲带故的话,不说能有什么实际的用处,至少心里面多一点儿安慰――大难临头,一般人总是喜欢抱团取暖兼壮胆的。

马三元是阳县桂坪人,与大明山以及峰县恰是一东一西,隔得远了去了。

顾岳道:“我家在阳县李家桥。”

马三元一怔:“哪个李家桥?”

顾岳有些疑惑:“阳县有好几个李家桥吗?”

然而马三元立刻便想明白了,几乎跳了起来:“顾兄弟,你说你是李家桥人?”

顾岳点头。

陈大贵也已经反应过来:“顾兄弟,今日你为何不对劫匪说明白你是李家桥的顾家子弟?”

顾岳茫然:“什么?”

陈大贵痛心疾首:“顾兄弟,令尊从来没有同你说起过你家里的事?”

顾岳垂下了眼帘:“先父少年从军,戎马倥偬,对家乡近年来的情形,所知不多;况且平日军务繁忙,也没有太多工夫与我细说家事。”

他的父亲,大约总以为,将来有的是时间与儿子讲述家乡的种种人事,却不知世事难料,夜长梦多,有太多事,根本来不及去做,便已经没有了机会。

马三元和陈大贵都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生长于异乡的顾岳,似乎完全不清楚李家桥和大明山土匪那种心照不宣的互相避让,又怎么能继续责怪他,遇上劫匪时不曾表明身份、免了这一场大麻烦?

马三元与陈大贵相对唉声叹气,不知道他们两人的前景是福是祸。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只不知伤的是老虎,还是不幸被两只老虎夹在中间的倒霉鬼。

天大地大,面子最大,尤其是张斗魁这样混江湖的,不论他是否对李家桥让步低头,想必都不会希望有人事先张扬出去,结果骑虎难下。

现在他们只能希望,大明山的劫匪打算和顾家谈赎金谈条件,而不是杀了他们两人灭口以绝后患。这样的话,说不定他们两人还可以做个中间人见证人什么的,顺带送顾家一个人情。

既然已经卷进来了,马三元也就不那拘着了,不免问起顾岳在哪个学堂读书,昆明那边家里还有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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