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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奴(7)

宋麻子噗嗤一乐,捶了我一拳,道:「这话在理,我爱听!」

我一见他作小女儿态,再有三分睡意也被恶心醒了,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套上裤头,拎了屋角的水桶道:「我去打水去!」

杂院里头的天井靠着后门,那里堆了一些柴禾堆,除了打水鲜少有人。

天井的辘车架在井旁。盘口镇的井都要打得极深,才能见水,吊桶放下去再拉上来都得要老长一段时间。

我闲来无事,清了清嗓子,起了一个调,唱了一句:「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算就了汉家的业鼎足三分。」

手上用力,噌噌噌水桶被拉上来少许。

我一晃脑袋,又唱了句:「官封到武乡侯孰掌帅印,东西战南北剿博古通今。俺诸葛怎比得前辈的先生。闲无事在敌楼我亮一亮琴音,我面前缺少个知音的人。」

心里高兴,沉重的水桶又噌噌噌被拉上了不少,突然听到有人鼓掌,我心中一惊,手一松,水桶掉了下去。

回头一见,却是十六王爷从半掩的后门走了进来,仍然是一身素色的锦袍,满面堆笑,道:「没想到十五哥家里还藏着一个好嗓子,这空城计唱得很有味道。」

我连忙低头哈腰,用手指画了一个圈,笑道:「奴才过去听戏学的,依葫芦画瓢,让王爷您见笑了!」

十六王爷摇了摇手指。

「这绝不是依葫芦画瓢,想那诸葛亮才气纵横,天下万物皆在掌中,这一份睥睨物表的气度与潇洒,岂是寻常人物可以依样模仿的?」

他垂了一下眼帘,又抬起,他的睫毛很长,眼中的神情看不太清,只听他淡淡地道:「你会识文断字吗?」

我苦笑了一下,道:「回十六王爷的话,我出生关外穷苦人家,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来的钱读书?」

「哦?」

十六王爷哦了一声,又走得近了,闻到他身上熏衣香,我心跳得更快了。

「关外哪里的人?」

「回王爷,我十里屯的人。」

「哦,那里离官监很近啊……」

「是的,王爷,奴才还去那里帮过手……」

「哦……做什么?」

「有的官奴不适应大漠里的气候,来了没几天就死了,老爷们怕尸体腐烂滋生疟疾,让奴才们拉了,远远的埋。」

十六王爷点了点头,微笑道:「我向你打听个人!」

「王爷您请讲!」

「这个人姓陈,名清秋,是一个从京都发配来的官奴,你可曾见过此人?」

我挠了挠后脑门苦笑道:「王爷您可问倒我了,我见过的官奴都是死了的,活着的官奴那得问官监里头看守老爷们。」

十六王爷淡淡一笑,道:「他未必能有命活到今日呢。」

「那……」我为难地道:「王爷,我还真不知道有没有拖过这姓陈的官奴的尸体,我这可不敢瞎说!」

十六王爷一笑,道:「我也就问个闲话,你不用紧张!」

「是,是王爷,不紧张,不紧张,只是奴才从没跟这么尊贵的人说过话,心里激动的慌。」

或者是我的模样过于谄媚,十六爷又一笑,清脆得很,他道:「你现在家里还有人吗?」

「回王爷,家中原本还有一个七十的老母亲,去年的时候也死了。远房的亲戚倒是有几位,近的就没了。」

「嗯,倒也落得干净。」

说完,他老人家就非常潇洒地走了,我才直起哈着的腰,惊觉后面的衣衫竟然都湿了。

这就是皇族,说句闲话也有这么大的气势,这要是旁的人,我这么大的反应,那得怀疑自己是否干了什么缺德的事。

我一溜烟跑回了杂院,正赶上李公公发威,他一见我就是一记栗暴,骂道:「你这个王八羔子,一大早就上哪儿偷懒去了?」

「公公,我原本是去打水……谁知道碰上了十六王爷,被他老人家一吓,水桶掉井里去了!」

李公公鄙夷地看了我一眼,从鼻腔里哼了一声,道:「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德性!」

「是,是,公公您找我?」

李公公耷拉着眼皮,手交叉着放身前,道:「公公我要高升了!」

我的嘴张大了,道:「你升了,升哪?」

李公公翻了一下白眼,道:「王爷的小厨房统领太监洪公公得恩旨还乡了,我去补他的位置。」

「好事情啊,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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