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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香(146)

“…你确定?”呆愣了半晌,谷琴突然笑起来。

“是的…”穆婉秋点点头,“虽不会闻香,可我立志要做一名调香师。”

“你确信?”谷琴又问了一遍,“…你知道香艺师和调香师的区别?”

“我确信…”穆婉秋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好”谷琴猛点点头,“你就去丸香室吧。”生怕走慢一步穆婉秋就会改变主意,话音一落,谷琴转身就走。

一阵懵懂,姚谨随即咧嘴笑起来。

“谢谢师父…”穆婉秋的声音清脆如流莺。

“…师父为什么让她去丸香室?”一进门,傅菱就问。

谷琴有多恨穆婉秋,只有她知道。

原是打算让她去研磨处的,是黎君的一纸传书把穆婉秋调入香艺处,现在她要求去调香室,干嘛不索性分到最累的盘香室?

“你我都低估了她在大公子心目中的分量…”一屁股坐下,谷琴疲惫地闭上眼睛。

在一个恨不能自己死的人手下做事,穆婉秋又没力量和谷琴抗衡,进了黎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藏拙。

和之前在林记时一样。

身在调香处,手上又没秘方,在谷琴的暗示下,其他人又刻意疏远,穆婉秋自然就成了一个闲人;进黎记快半个月了,她每天就帮人跑跑腿,传个话,剩下就是坐在晒香场上看日头。

别人看着别扭,穆婉秋却不在乎。

她有自己的事业,来大业纯属“混”日子,东家要是哪天看着她不舒服,辞了更好。

唯一可惜的是,这么有闲,她却没有机会学习。

不像在林记,独自一间小屋,她可以关起门来使劲学,黎记香行的人多,四人一屋,她根本没机会学调香,最主要的,她相信,她屋里一定有谷琴的眼线,甚至她每天打几个饱嗝怕是立即都被传到谷琴那了;至于香料,黎家控制的及严,她不出香,跟本就接触不到,自然也没机会学习。

这天一大早,替郑芳送了一个料单,回来后,穆婉秋就无聊地坐在晒香场上,看着忙忙碌碌的香工发呆。

半个月以来,她一直没黎君的消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离他前世遇劫的时间已过了一个月,黎家即没噩耗传出,就说明他没事,被暖洋洋的太阳晒的恹恹欲睡,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心里没了惦记,她越发百无聊赖,“…做点什么好呢?”目光落在晒香场西角门上,她心一动,“…不如去买几本书。”

心里想着,她扑棱坐了起来,和门上的小厮说了声“…去给师父买胭脂。”穆婉秋就顺顺利利地出了黎记大门。

第一百三十六章狭路

黎记香行位于大业最繁华的正阳街。

穆婉秋一出门,立即传来一阵喧嚣,身穿灰布短坎的胡三还和前世一样,坐在小马凳上,脚下放着一个土灰色长条磨刀石,扯着嗓子喊唱,“磨剪子来,磨…菜刀…”不远处,锣鼓喧天地围了一堆人,“…段麻子又带着他的杂耍团来正阳街卖艺了。”听到人群里不时地传来的一声声忽高忽底叫好声,夹着一阵紧似一阵的铜锣和段麻子那极副特色的恢弘嗓音,不用上前看,穆婉秋也知道这又是他的得意弟子小阳春在表演空中飞人…

抬起头,望着街道两边林立的招牌,穆婉秋的眼睛微微湿润,这里的人和事,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熟悉的仿佛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沿着熟悉的街头,穆婉秋朝着她记忆中的永红书肆走去,路过面色清癯,留着两撇山羊胡子的知三世尤军的挂摊,穆婉秋下意识的停了下来。

“…小姑娘,要测字吗?”见穆婉秋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尤军热情地招呼道,“一百文一挂,不灵不要钱…”

穆婉秋一阵茫然,“…我对他这么熟悉,他竟不认识我?”

前世她最喜欢的就是来到春香楼对面这个知三世挂摊测字,每次尤军都说她鸿运当头,是天生的富贵命,要她只耐心等待,前程就会花团簇锦,她耐心等了,可结果呢?

想起那不堪的前尘旧事,一股不甘涌上穆婉秋心头,“…老伯,你可能测出我的前世?”流莺般的声音透着抹刺骨的寒。

他即能知三世,就该能算出她前世曾不止一次地在这个挂摊前流连。

察觉她语气不善,尤军指尖哆嗦了下,顺势将挂摊前摆放着的三枚铜钱一搂,送到穆婉秋眼前,“…想知前生事儿,姑娘就摇一挂吧。”

一瞬不瞬地看着尤军,穆婉秋缓缓地伸出手。

望着她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眼,尤军没由来一哆嗦,心里硬生生泛起一股怯意,他嘴唇翕动,刚要说话,就听前面传来一阵欢呼声。

“快看,快看,阮大人来了…阮大人上任来了…”

骤听身后一声高似一声的尖叫欢呼,穆婉秋浑身电击般一颤,她蓦然转过身,顿时如浸在冰水中,又似被抽干了血,她苍白僵硬得挪不动半步,罗袖下素白的纤手紧紧地握成拳,指甲沁到了肉里,鲜血一滴一滴染红了罗袖…

迎面高头大马上,一位身穿黑色镶银边深衣,二十岁左右,尊贵无比,高大魁梧,浑身透着一股英锐之气的男子在一片欢呼声中,缓缓走来。

万人传动看阮郎,来人正是前来大业上任的轻车都尉阮钰——阮三郎。

望着那菱角分明、刚毅俊秀、几乎令所有少女痴狂的脸,望着那双幽黑狭长,黑曜石般澄亮的眼,穆婉秋几欲窒息。

恨意满胸,前尘往事一起涌上心头。

前世就是这个时节,在春香楼门口,她和已经荣升为归德将军的他第一次相遇。

那时的她才出道,艺名小百灵,刚刚在百花会上得了魁首,成了大业花街中红及一时的头牌,巨大的头像被挂在春香楼门前,春香楼妈妈在门口扯着嗓子吆喝、炒卖她的第一夜。

就是他,骑着同一匹枣红马,穿着同一件黑色深衣,他令人在春香楼大厅前摆满了鲜花,令得所有人注目。

她静静地站在廊上,看着他飞身下马,立在一片花海中。

她在楼上俯视着他,他在楼下仰视着她,他朝她温润一笑,那看向她的眼神,仿佛她就是他等了几生几世,就是他为缘而几经轮回的那个人。

只那一眼,他便驻进了她的心。

果然,他不负她望,一郑万金,买下了她的第一夜。

血泪交融,那一夜,他极尽了怜爱。

身陷青楼,却能将自己完好地交给那个驻进心里的人,她以为她是幸运的,以为他就是她命定的那个人,她从此有了依托,不想,那一世,那一夜,竟是她万劫不复的开始…

感觉腮边有一丝冰冷,穆婉秋回过神来,不知什么时候,她已泪流满面,静静地看着他,今世这个时候,他还没有从四品的轻车都尉升到从三品的归德将军,一定是她曾经给曾家传的信起了做用

既然来了大业,既然又让她在大业街头遇到他。

那么,这一世,她绝不能让他逍遥了去

抹掉泪痕,穆婉秋狠狠地咬了咬牙,目光自阮钰脸上移开,落在他身边的亲随身上,一瞬间,她又见鬼般睁大了眼…

穆钟

这个背叛了穆家的恶奴,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随在阮钰身边的穆钟也正见鬼般死死地盯着穆婉秋。

怎么会是她?

她不是死了吗?

怎么又活生生站在他面前,虽然脸变黑了,可那双空灵的眼中盛满的恨意,很显然,她是认识他的。

没有任何征兆地,骤然与他心里已经死了一年多的穆婉秋相遇,穆钟竟有些不知所措。

发现穆钟神色不对,阮钰提起精神,立即感觉一股滔天的恨意汹涌而来,阮钰蓦然回过头,恍然一抹蓝色的倩影淹没在沸腾的人海中。

只一丝清香随风飘入鼻中,冷静而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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