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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爱美人纤阿(203)

当是此女,才值得吴王献女,值得范翕与他父王同争一人。

虞夫人心中苦涩,复杂。她不敢信周天子说的话,她想再问范翕,听范翕亲口说。

范翕却温和答:“母亲,玉女是越国薄家女,我巡游越国时便与她相识相爱。我与她情投意合……”

虞夫人脸色微微发冷。

知道范翕在撒谎了。

她心里微震,怔怔看着这面容雪白如玉的少年郎君,怔怔地看着范翕眼都不眨一下地侃侃而谈。她何等心灰意懒,何等震惊。因儿子清俊含笑的面容,与她记忆中的某人相重合,轮廓是那般相似——

都是眼睛都不眨一下,谎话脱口而出。

说谎说得如谈情一般柔情款款。

柔情款款下尽是虚情假意。

虞夫人本以为自己亲自教养的儿子,和周天子不会是一样的人。可是范宏幸灾乐祸的声音在她耳边彻响,范宏说范翕终是和他一样。她给范翕一个说话的机会,然而范翕还是选择对她撒谎。她知道的时候他对她撒谎,她不知道的时候,范翕又对她撒过多少谎……虞夫人闭了目,哑声喝止范翕的谎言:“够了!”

范翕脸色微微一顿,观察坐在上方的满身疲惫的虞夫人。

虞夫人扣在案上的手轻轻发抖。

范翕有些不安了:“母亲……”

虞夫人睁了眼,她尽量语气平和地偏头,对跪在范翕旁边的玉纤阿道:“玉女,我要与翕儿说一些私事,你先回避一下吧。”

玉纤阿微顿。

她柔声:“夫人,若是此私事与我有关,若夫人是不满公子与我……我不愿回避,我想解释于夫人听。”

虞夫人愣了一下,再次认真地看那低下螓首的佳人一眼。虞夫人想了想,道:“此事暂时是翕儿自己的问题,与你无关。你当回避。”

如此,玉纤阿就无话可说了。

她起身,忧郁而担忧地看一眼那仍跪着的范翕。范翕对她一笑,示意没事。玉纤阿轻轻一叹,也不好当着婆婆的面太关心范翕。玉纤阿终是走了,关上了屋舍门。而站在门外,玉纤阿和那服侍虞夫人的侍女、泉安三人而立,面面相觑。

泉安道:“放心吧,夫人当只是和公子说些私密话而已。”

玉纤阿忧心忡忡,不言不语。

几人站了一会儿,都有些无趣时,那服侍虞夫人的侍女主动与玉纤阿搭话:“女郎是哪里人?”

玉纤阿不知该如何答时,沉吟间,忽听屋舍中一声极大的抽打肉体声,这声音,于她这样奴隶出身的人何其耳熟。她年幼在薄家当侍女时,经常听到这种声音——

鞭打!

泉安和侍女一起惊呼劝阻:“女郎!”

但玉纤阿一咬牙,仍推开了屋舍门,她见到虞夫人立在地上,手持藤条,正向那跪在地上的郎君挥下。她心中一时生了怒火,自己向来珍爱范翕,她再是气他的时候也不曾伤过他身,为何虞夫人要这样?!

气焰上涌,烧坏了玉纤阿的理智。她只看到虞夫人要鞭打范翕的一幕,大脑空白着,人就奔了过去。口上厉声:“住手!”

“公子!”

——

玉纤阿离去后,虞夫人不再给范翕面子。范翕心神有些不安,见母亲淡着脸站了起来。虞夫人问他:“你再说一遍,你与玉女是如何相识的?”

范翕心里稍顿。

但他想母亲被囚于丹凤台,对外消息封锁,他又一向瞒得好,她应该是不知道真相的……或许是在试探他。

范翕便镇定而答:“我与玉女在在越国薄家相识。母亲若不信,修书问薄家家主便是,玉女是他的女儿……”

他抬目,住了口,因看到虞夫人满目失望地看着他。

范翕脸微微白。

虞夫人道:“你竟还要骗我。你恐不知,前些日,你父王来见过我。若非你父王来,你在外面做的那些事,你当是可永远哄骗着我了。翕儿,你怎变成这样的人?你对我,可有一句实话?”

范翕抿唇,心神乱起,终是知道自己失算了。他父王行踪不定,明明说好在吴国……怎么跑到丹凤台来了?

他急声问:“父王可有伤您?”

虞夫人俯眼:“你可有其他事骗我的?”

范翕张口欲说话,虞夫人疲声:“你可能与我说一句实话?”

范翕张了张口,半晌后道:“……对不起。我、我……辜负了母亲的信任。”

如此,便是说他骗虞夫人的事,何止这一件。

虞夫人厉声:“我自来教你君子诚信,君子之义之道!你全然不听,全然阳奉阴违是么?你觉得我说的都是错的,你就要走你父王那条路是么?我口口声声教你这么多年,你连对我说实话都做不到!翕儿,我被关在丹凤台,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此可是方便了你骗我?这些年,你每次说的话,到底我能信几分?”

范翕张口,却说不出为自己辩解的话。

听虞夫人气得发抖:“还有那玉女!本是献给你父王的!你为何对人家下手?你不知道你不该碰么?你不知道你已有未婚妻么?你是否也骗了人家,骗人家跟随你,可是到了周洛,你如何解释?你怎惹这么大的麻烦!我说过你尽去三妻四妾,我不管你。但你如何能行事荒唐至此?”

范翕脸白得厉害。

他辩解道:“不,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与玉女是真心的,我不喜欢于女郎……”

虞夫人道:“当初可是你亲口告诉我你愿与于女郎齐眉举案,恩爱一生!你说你与人家定亲,就是真心的。如今,你又来了一个真心的?你的真心到底是有多少?你骗的到底是哪个?”

范翕:“我……”

他若是说实话,便少不了又是多一个骗母亲的罪名了。

他便闭了嘴,只有些惨淡地低声:“我错了。”

虞夫人向后退两步。

她凄凄看他,心中难过至极。她在范翕身上倾覆心血至多,可是范翕却……虞夫人目中缓缓落了泪。

范翕看母亲落了泪,心也一下子慌起,目中也凄凉十分。他跪行几步,仰头面对虞夫人,急声道:“我错了。但是母亲相信我,我并非有意欺骗。我与父王是不一样的,我都是……都是不得不的。”

虞夫人淡声:“你父王每每哄我时,也说自己不得不。我这一生,不知听了多少‘不得不’。”

因为怕她生气,所以不得不杀了楚王;

因为怕事情败露,不得不杀了楚王全族;

因为她和他吵,气着了他,他不得不把人烹了喂狗吃;

因为她逃走了,她不爱他,他不得不对三岁的范翕不管不问,任其自生自灭……

总是“不得不”,总是他是受害者,总是别人先做错了,才让他动了怒。是否天下人和他相处都该顺着他,都一点儿不满都不能有,否则他就要生气,就要开杀戒,就要“不得不”……

是否不能让他满意,就是十恶不赦?!

虞夫人眼中泪光闪烁,时而将儿子的形象和脑海中的另一人重合。那人是她的噩梦,是让她一辈子无法摆脱的恶魔。她花尽心思,她害怕无比,她想让儿子远离他……她实在太怕范翕成为像那人一样的人了。

怕范翕胡作非为。

怕范翕无所顾忌。

怕范翕最后如孤家寡人一样,一辈子被困在自己的孽障中。

范翕仰头抱住落泪的虞夫人,他慌乱无比道:“我知错了,母亲我知错了!你罚我吧,你别不管我了……你罚我我就知错了!”

低头俯看儿子的雪白面孔、凌乱长袍,看范翕双目迷惘地看她……虞夫人别过头,哽咽:“翕儿!你怎能……如此!”

虞夫人气怒又伤心,真的寻了藤条来。如幼时她管教范翕那般,儿子不听话,儿子做错了事,她教不过来,又实在气得不行,便会拿藤条打他。其实她打范翕的次数并不多,因范翕幼时体弱,每每他奄奄一息时,她颤抖抱着自己的幼子,也是默默饮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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