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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你的信(11)

作者: 鱿三岁 阅读记录

我咬了嘴唇,下了很大的决心。在心中默默祈祷,“万能的伟大的上神,妈妈说,人都可以活到一百岁的,奶奶才七十岁,可不可以用我十五年的寿命,换她活到八十五岁呢?我也活到八十五岁就很好了呢。”

我突然想到,我的奶奶,是我爸爸的妈妈。

我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里面是我妈妈…..不敢细想,只觉得惊痛。

我四处搜寻爸爸的身影。看到不远处的外面,夜色已经笼罩。

从白天等到日落又等到天黑,我们在等什么?在等死亡的信号吗?那未免也过于残忍。可是不等,我们又能去哪儿?

我看到夜色中,有一红一红的香烟的明灭。便知道是爸爸。他心里苦,又不善表达,只好一个人躲起来默默地抽烟。

爸爸抽烟就像我睡觉一样。他遇到难题,抽一根烟就有了解决办法。我遇到不开心的事情,睡一觉就会重新快乐起来。

但是世事难料。有的坎是迈不过去的。抽烟和睡觉,只能麻痹自己,逃避一时的困境,却没办法真正解决问题。

我推门出去,跑到爸爸身边,抱住他没拿烟的手。

手很凉。却让我悬着的心,感受到了一种踏实。

我仰起头,扯出一个笑来,故作天真的姿态,“爸爸,抽完烟我们进去等吧,外面太冷了,说话都有哈气。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雪。”

爸爸看着我,灭了手中的香烟,重重的摸了摸我的头。说,“冷了吗?我再去车上给你拿件厚的外套。”

我心中酸涩,只是摇头。

我们手拉手走了进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急诊室里的机器发出尖叫,医生护士们神色匆匆。我听到他们喊,“没有心跳了!快用电击!”

我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能思考。身子僵硬,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紧紧的盯着屋里。奶奶的身体被电击后,弹了起来,又无力的倒下。

周围特别糟杂,大家都在大声说话,还夹杂着哭声,但是我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想不了。只有深不见底的恐惧,慑住了我的心神。

大概过了半小时,医生们走了出来,看向我们,摇了摇头说,“心脏和呼吸都停了,人救不回来了,你们准备后事吧,节哀。”

节哀?哀恸真的是能节制的吗?

爸爸握住我肩膀的手一直在无意识地收紧,我觉得痛,却没说话,只是担忧的看着他。

他双眼通红,眼泪大颗地滚落,却没发出声音。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的皱纹和白发。一直以来在我心中最坚强,最勇敢的爸爸,瞬间溃不成军,委屈的像个孩子。确实是,一个刚刚失去妈妈的孩子。

我喉咙又紧又痛。艰难的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想让自己平复下来。

爸爸软弱的时候,我要做一个懂事的坚强的好孩子。

后来一直熬到很晚,我太累了,扛不住就睡了过去。

爸爸给我请了好几天的假,开始给奶奶准备后事。

葬礼上,我们穿着白色的粗麻孝衣,跟着送葬的队伍,三步一下跪,五步一磕头。悲怆的唢呐混合着人们的哭声。空中飘着黄色的丧纸。我闻到纸钱燃烧的味道。

妈妈拉着我的手,她跟奶奶没有任何感情,完全哭不出来。

却怕别人议论她不懂事,拿了帕子掩住口鼻,一直干嚎。

妈妈怕我不掉眼泪不成体统,还掐了我大腿。

我本来一直呆呆愣愣的,妈妈掐了我一下,我回过神来,哇的一声就哭出声来。声音悲痛。周围忙着哭丧的人都惊了一下,看了过来。纷纷议论到,这个孩子哭的这么痛,真是个孝顺孩子。

我不知道我在哭什么,是哭来不及亲近就永远离去的奶奶吗?是哭猝不及防又如此冷血残酷的死神吗?还是在替已经哭到失声的爸爸,用泪水,用悲嚎,跟奶奶做最后的送别?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爸爸没有妈妈了,我没有奶奶了。

下葬后,按照村里的习俗,准备了白事的宴席。宰了好几头猪,摆了很多桌的酒肉饭菜。

桌上有我爱吃的糖醋鱼和梅菜扣肉。大人们累了一天,或真心或假意地哭了一天,终于放松下来。开始大吃大喝起来。酒过三巡,更是大声说笑,一扫丧礼的晦气。

我惊呆了。

人类原是这么健忘的动物。

一个人,前些日子还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出现在我们身边。

突然的,人没了,再也回不来了,我们的悲痛居然这么容易就消散殆尽。

那我们的记忆呢?奶奶存在的痕迹,是不是很快也会被抛诸脑后。

这种热闹和喧嚣,让我浑身一激灵。原来,比死亡更加冰冷和可怖的,是人们的健忘和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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