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你的信(54)

H老师虽然是教数学的，却还有着语文老师一般的文采和诗兴，有一天上课，说到同学中间的流言蜚语，八卦四起。很是评头论足了一番，最后总结道，“黔无驴，有好事者船载以入。”——是我们正在学的柳宗元的《黔之驴》里面开篇第一句。

我们哄堂大笑，打开新世界一般，开启了用课文里的句子表达自己的心情的新篇章。

我还记得我有一次跟人理论，气得涨红了脸，却不知道怎么反驳更加凶狠有力，憋了半天来了一句，“少所见，多所怪，见骆驼言马肿背。”果然杀伤力惊人，对方被憋的说不出话来，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还有一次，我早上到学校，看到课桌上被人刻了歪歪扭扭的字，“如果有一天，我为你死了，你会怎样？”我真的是一阵恶寒，提起笔，大方回复了一句，“微笑，默叹，以为妙绝。”第二天我就得到了一个崭新的桌子。

还有考试的时候，哀鸿遍野，大家都感慨，“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那时候，学习真的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我们乐在其中，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和笑不够的梗。

班主任L就总是恨铁不成钢，说，“你们真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学生了，每次不说在走廊，我坐在办公室里面都能听见你们高谈阔论。乱成一锅粥。”

后面五个字每次都含混不清，只有语气铿锵，振聋发聩。

直到有一天，听力一百分的小S困惑道，“我觉得L说的不是乱成一锅粥，是乱成一窝猪！”

我们恍然大悟，后来再听到L老师骂我们，都低着头颤抖着，尽量忍住，不笑出声来。

但也不全是好的回忆。

我记得有一次我考的不好，下滑到班级第十，年级一百名开外。当时正好是少先队员入团的时候。我们都把这个当作一种荣誉和进步，当时每个班都有十个指标。我觉得自己虽然退步大，但也可以赶得上第一批入团，心情还是轻松。

没想到，L老师很严肃的在班里当众说起，“有的人就是不思进取，成绩一直退步。我觉得应该给她个教训。教务处说每个班都有十个第一批入团的指标，我们班这次只有九个人进入年级前百。我的原则是宁缺毋滥！我决定主动放弃一个指标，这次只提交前九个人的申请。”

我脸色煞白，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虽然没有提名道姓，但是大家心知肚明，知道是在教训我，前排的同学还都扭过头来看我，目光如有实质。我恨不得化身鸵鸟，把头紧紧埋在沙子里。L老师说“宁缺毋滥！”，我心下委屈，好像一张口就能带出哭腔。我心想：我也是很努力的小可爱啊，怎么就滥竽充数了。

小S的遭遇比我更惨，现在说起来还耿耿于怀，说对L老师有心理阴影。

她说，“收手机那次，自尊心践踏的稀碎。本身一直带着手机，只不过忘了静音，上课时候响了一下。中国移动的短信。就是忘了静音而已。L就要强行搜身。让每个组的小组长一个人一个人的搜，看谁带手机了，逼我当众承认。她知道是我，因为我表情一眼就能看出来。后来快查到我的时候，我去找她承认了。不是当事人无法想象我当时的感受。”

她说，“后来她翻我手机通讯录，一个个问我这些人都是谁。我觉得人格都受到了侮辱，严重侵犯了隐私权。而且看我的每条短信，不过我手机里真心啥都没有，就是联系我爸妈用的，也没玩过手机。当时整个人都很崩溃。我的自尊心也很强，那时候毕竟还不成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我这辈子都忘不掉这件事，不知道做错了啥。所以我后来毕业后一直不想跟她有联系，迫于无奈才跟她一起吃饭。”

我其实记不大清楚，班里当时有几次确实特别严肃，因为手机响了，因为有人钱丢了，都发生了挨个搜身的事情。当时年纪小，知道这样不对，但是没办法反抗老师的权威。

小S那件事情，我也有印象。我记得小S站出来和老师说，“别搜了，是我的手机响了。”我记得L老师强行拿走小S的手机时，小S梗着脖子顶撞和理论，“这是个人隐私，你没有权力强行翻看我的手机。”我记得L老师一条条翻看短信和通讯录，还当众念出来时，小S崩溃的眼泪。

下课的时候，小S把头埋在臂弯里，压抑的低声抽泣。好几个人过去安慰她，她都摇头拒绝。我走过去，按住她颤抖着的肩膀，我说，“别怕别怕，都过去了。”小S抬起都是泪的脸，抱住我的腰，眼泪鼻涕一起蹭在我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