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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红(48)

消防还没到,没人敢擅动。人群传来议论,说要跳楼这人遭到职场潜/规/则,投诉无门,上司是有妇之夫,元配来公司闹,当场扇耳光……还说她已经怀了孕,这一跳下去,就是一尸两命的事……

这些越传越夸张的说法不知是真是假,但已有人吃了人血馒头,举着手机现场直播起来。

背后不知被谁一推,梁芙一个踉跄,差点往前倾倒。傅聿城抓着她手臂猛地一拽,将她搂进怀里。后方推搡不断,他一应都替她挡了下来。梁芙频频回头,瞧他被人群挤得站立不稳,神色却还平静如常。

不知道过了多久,消防赶到,有人上楼营救,有人在楼底下铺缓冲气垫。B座的那个女人瞧见有人要来,身体向外倾,气氛骤然紧张,人群又开始涌动。

没一会儿,更多警力赶来支援,配合交警进行人流疏散,围堵的众人一边远离广场,一边念念不舍地往回往。

傅聿城和梁芙也跟着撤离,离广场越来越远,回头看去,只能瞧见夜色里人似一个黑点。

人群里忽有人惊:“跳了!”

梁芙下意识回头,然而傅聿城动作比她更快,蓦地往她身后迈出一步,将她视线挡得严严实实。一霎昏暗,梁芙脑袋撞上他的胸膛,手臂也被一把箍住,防着她回头去看似的。

“没跳!没跳!消防员把人抱住了!”

“没劲儿,肯定又是作秀!”

“可不是,要跳早跳了,非得等警察都到了……”

“也别这么说吧,要不是真的走投无路,谁会选择走绝路啊?”

“那死都不怕了,还怕活着?要真受了什么委屈,死有屁用!不如拼口气拉个垫背的……”

“不懂跳楼的人怎么想的,父母亲人都不管了吗……”

……

人声鼎沸,议论纷纷。

梁芙手臂给陡增的力道捏得一阵发痛,她“嘶”一声,转头去看。傅聿城背对大楼,人似石化,身体僵直一动未动。

她伸手轻轻碰一碰他,“傅聿城?”

他低垂着眼,目光如淬霜雪冷到极点。

梁芙从没瞧见他这样过,隐隐觉得害怕,轻轻挣扎一下,再唤他:“傅聿城……怎么了?”

片刻,傅聿城似乎终于回过神,哑声道:“……走吧。”

梁芙追出两步,又跑回去拾起那被人撞倒在地差点被遗忘的行李箱。她拖着箱子去挽他的手,他手指仿佛冰块,没半分温度。他一把甩开,脚步飞快。

梁芙疾跑几步,到他跟前伸手一拦。他这才停下。梁芙再去握他的手,他这回没再挣开。

“傅聿城?”

傅聿城抬眼,目光在她脸上停落一瞬,片刻,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我送你去打车。”

“不用了,你回宿舍休息,好吗?我送你回去。”

傅聿城摇头,“我出去走走。”

他轻轻挣了挣,梁芙将他手松开,忧心忡忡地瞧着他,“你去哪儿?”

“随便走走,你回去吧,不用跟着我。”他绕过她,双手揣进衣服口袋,低下头,步履急迫。

那扑在地上的影子,让后方的路灯拖得越来越长。眼看着人影即将消失,梁芙三两步赶上去。她终究不放心,隔了一段距离遥遥跟着。

傅聿城似乎真没有目的地,哪儿有路便往哪儿走,有时遇见红灯,他似是回过神来,停步等在斑马线前。红灯变成绿灯,再变成红灯……一个一个绿灯过去,他就站在原地不动,无数的人与他擦肩而过。

梁芙瞧着路灯光下那道寥落的身影,喉咙一阵一阵发紧。

傅聿城身影一动,她便立即拖着行李箱跟上前去。

人走得飞快,等她抓紧两步赶上去的时候,只看见前方倾斜的树影,一群飞蛾晕头转向地往路灯的灯泡上扑,傅聿城消失在公园门口。

梁芙往里去找,早过了晚间活动的时间,这时候公园里寂寂又阴森,草丛里藏着蛉虫鸣叫,林间路上只寥寥几个夜跑的人。

她喊傅聿城名字,越走越深,行李箱万向轮时不时卡进鹅卵石之间的缝里,她这一路追得踉踉跄跄。

忽觉背后有人接近,梁芙吓得一个激灵,回头去看,却是傅聿城。

“你在跟踪我?”

梁芙几乎、差点是哭出来了,不知因为惊吓还是因为担心,“你……”

“我只是想过来坐一坐。”

公园是这区域的绿化重点,依着一小片湖泊而建。今晚没有风,那湖水一片沉寂,他们沿着树影覆盖下的湖堤沉默往前走。

梁芙不知道他会不会开口同她说些什么,关于今晚,关于他的反常。他似乎从不主动提及自身,像深渊一样的静默。

如果只是同他半真不假地玩闹,如果只是把他当做父亲的学生,她也许并不会对他有所好奇——人人都是一座孤岛,你为什么非得登岛游览又弃之敝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