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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红(49)

不是。她对傅聿城不是这样。

不知走了多远,傅聿城停了下来。

前方有个小小的环形广场,三两级台阶,抽象的青铜雕像,有哪个小孩儿遗落了一把绿色的小水枪。

傅聿城在那台阶上坐下,点燃一支烟,又向她瞥来一眼,示意她过来坐。

手肘碰到手肘,才觉察已经入夏的夜晚天气有多热,她一路跟来,焦虑担忧,急出满身的汗。

她坐在那儿,盯着那柄小水枪的时候,傅聿城的声音突然就响起来:“我爸,是跳楼死的。”

梁芙一震。

他语气拿捏得像在说一个与己无关的新闻。

“……被人陷害,坐了五年牢,出狱的时候好端端的,后来有天他带我去百货大厦玩,我在挑图书的时候,他就从七楼跳了下去。环形大楼,一楼中央还有办过活动没撤的舞台。他就倒在旁边,挨着红地毯……”傅聿城咬着烟,很平静地诉说,很平静地回忆。

这是时隔多年,他第一次敢去回忆那天,他的生命以十岁为节点,被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段。“……很普通的一天,他出门的时候甚至还打扫了卫生,带走了垃圾。那天天也很晴朗,因为那之前一直在下雨,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梁芙感觉或许是起了风,风里夹着城市车水马龙沉积一天的灰尘,让她迷了眼,不敢伸手去揉。

“他是做会计的,那年头难得出一个的大学生。我总在揣度为什么他重获自由之后却还是要走上绝路,后来我想因为对于一些人而言,清白、尊严和名声,就是他的生命。他已经死了。从他入狱,职业生涯结束的那天起就死了。”

傅聿城垂下眼,定定地去看着指间夹住的烟,人很脆弱,甚至不如这被烟灰盖住,仍在奋力燃烧的一丝火星。

梁芙去看他,隔着一片朦胧。他垂着眼时睫毛微微颤抖,少有的,他会愿意这样直白地向一个人展露“脆弱”。

或许是鬼迷心窍,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梁芙没来得及细想,一只手撑住台阶,倾过身去。

傅聿城还低着头,本能反应是闭眼,于是那柔软的触碰,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眼皮上。

他愣了一下,身体一颤,烟灰跟着往下落。

“……师姐给你的奖励。”她感觉他眨眼时睫毛轻轻擦过嘴唇,一霎心脏过速似要冲破胸腔。

她即刻觉得自己这样做,做作而矫情,可这是前一刻她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因为她觉得他可能要哭了。

她最怕尴尬,准备退回去,手臂被一把抓住,猛地往回带。她倾斜着身体倒进他怀里,在倾覆而下的一片阴影里,迎来了一个凶狠又不成章法的吻。

他是不是说了“这才是奖励”,她没听清,耳朵里嗡嗡作响,心脏也跳动激烈几乎失控。

她被他抱得两肋发疼,伸出两只手去攀住他的肩膀。

年轻男人混着一点汗味的气息密密匝匝地将她包围,她在绵长而无法呼吸的深吻中第一次想到了“爱”这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老朋友新朋友都是挚友。

谢过各位一路陪伴。

第20章 落子无悔(07)

这晚当然是没有星星的,在梁芙遥远的童年记忆里,崇城就是一个没有星空的城市。

但今晚在傅聿城的怀中,她看见了星星,从他眼底深处迸发,沉入她心里,又搅合得胃里也似有火石躁动。

这个吻梁芙觉得自己余生都不会忘,在听过那样一个故事之后,它沉重如一枚烙印。

这时候,语言反倒是多余的。

梁芙伏在傅聿城的膝头,垂顺的发丝被他绕在指间。碰到被汗水濡湿的额发,他手掌将其一抚,随即低头来,亲吻她光洁的额头。

她额发总是细碎毛躁不驯服,这并不工整的发际线让她有种小女孩般的稚拙,也因而能将清纯和妩媚这两种矛盾的特质调和统一。

“傅聿城。”梁芙先说话,“……我没有预谋。”

“说得好像我有一样。”

梁芙难免抗辩:“你说要找我讨奖励。”

“我都快忘了。师姐思维有点肮脏。”

“傅聿城!”

傅聿城按着她肩膀,好似要按住不让她暴走。梁芙更被他这个动作惹得不爽,直起身想同他理论。

傅聿城分明是守株待兔,她一抬起脸,他便趁势再吻下来。

她却皱眉,“唔”了一声,扬手朝小臂上拍去,“啪” 的一声。

傅聿城:“……”

临岸近水,草木繁盛,蚊虫猖獗,不是谈恋爱的好地方。

沿着路,一直走到了光亮的大马路上。

等离开了方才那个缱绻的环境,他们渐渐觉出一些尴尬,一路过来并肩而行,但没有交谈。手肘碰到一起,便会默契地各让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