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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66)

“……”

田安安娇红的脸皮子一阵抽搐,霎时间无言以对。

前些时日由于小猫妖受了伤,帝君禁欲多时,爆发一次着实威力惊人。小猫妖连着三天没起得来床,羞愤交加,连宰龙的心都有了。

依照天族的婚俗,新人成婚的前一个月不能见面,是以元月十五的这一天,田安安仔细收拾好自己的行囊,随同黑蛇精应常羲一道回凡界的应朝山,静候二月十五,封霄帝君和太极宫上下来迎亲。

临行之时,小猫妖同宫中的元君们依依作别,同小胖子晏伽依依作别,同小仙婢槿缳依依作别,总而言之,太极宫的每个神,她都极有礼貌地专门去作别。四位元君中,当数珞玟最为多愁善感,送小猫妖至三十六天天门时,她没忍住,转身与小胖子晏伽抱头痛哭,念叨道:“呜呜呜居然一个月看不见小猫了,我好难过……”

晏伽小哥也痛哭,呜呜呜道:“常羲君,你和小猫欠我的鱼干花生瓜子,记得还……”

田安安立在原地揉了揉额角,半晌才道,“不过分开一个月而已,又不是生离死别,干嘛哭得这么伤心,喵==……”接着还想说什么,帝君却已搂了她的纤腰御风疾行而去。

小猫妖回头朝背后张望了一眼,看见云海沉浮间,太极宫诸神的身影已经化作了几个遥远的黑点。

一路难得的清净。封霄静默不语,田安安同应常羲则是想到要回家乡,兴奋得没功夫语。垂眼向下张望,只见云头渐渐在风中低了下去,拨开了雾霭同天光,起先只有依稀的山头露在云层间,不多时,便能看见重峦叠嶂若隐若现,江河在皑皑银白之间蜿蜒犹如玉带。

田安安眼睛一亮,看见了她魂牵梦萦无比熟悉的那座山头,连忙伸手指着那方兴冲冲道,“帝君,那儿就是我老家应朝山!你记得吧?那时你受伤,上次我就是在那个地方遇见你的。”

封霄颔首,伸手揉了揉她乌黑的长发,道,“回到应朝山之后不要到处乱跑,知道么?”

她转过头,朝他露出一个有些羞涩又有些甜蜜的笑,“婚期将近,我当然不会乱跑了。你放心,二月十五,草长莺飞的日子,我记着呢。”

帝君略一弯唇,这一笑有种春风化雪的意味,看得小猫妖一阵晃神。忽然左手一凉,她低头,发现自己的五指间不知何时被缠上了一串精致漂亮的手铃。安安眸光微闪,狐疑地摇了摇,清脆的银铃声顿时成片,“这是什么?”

一旁的黑蛇精忽然插话,哂笑着说,“这是天界的紫铃花织成的手铃,瞧你那点儿见识。”

封霄侧目,视线冰凉而直接。

应常羲干笑着摆了摆手,退到一旁,“……你们继续,继续。我闭嘴。”

帝君收回目光,修长的手指捏了捏她的脸颊,淡道:“戴着它,我能知道你身在何处。”

安安认真地点头,“哦。”

静默片刻后,他将她搂进怀里。良久,她听见极低沉的一句话从头顶上方传来,“小猫,乖一点。等我来接你。”

☆、第四十五章

帝君相送至山境上方便不再往前,松了手,立在云头上,静默不语地看着小猫妖同黑蛇精一道离去。到底还是个年轻的小丫头,心智不够成熟,期期艾艾地回头,蹦蹦跳跳地看他,隔了许远仍旧不断地朝他挥手示意,眉眼间很是不舍。

他唇角略含了一丝笑,深邃的黑眸中映入她的脸,娇艳而又沾染几丝稚气,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松松地绑起,蓬松柔软的一大把,像匹黑色的绸缎。他眯了眯眼,想起那小丫头的睡姿不雅,每回就寝后都会把自己的头发弄得一团乱,在枕席间和他的发缠绕在一起,清早时分,单是分开两人的头发都要好一番功夫。

两道人影很快行远,渐渐便再看不清。封霄眼底的柔和敛尽,仿佛流动的水在霎时间凝起,结起层层冰霜。他目光冰凉,踅身御风,折返回三十六天,想起距离危月星冲破星云结界噬月,还有不足三十日。

阔别数天,凡界的隆冬已将尽,应朝山的山巅处银装素裹白皑一片,冰条子珠玉似的悬在树梢,侧耳去听,依稀能听见雪化的声音。

同帝君分开之后,田安安心中自然是百般的不舍,不过好在这种离愁别绪很快被归乡的喜悦冲淡。她看见应朝山缀满了遍山银雪,听见雪化的声音轻灵悦耳,一滴一滴的水声落在地上,说不出的静好。从山巅到众妖居住的山洞小村落,需途经一条蜿蜒小径,安安同应常羲一前一后地走着,一路东张西望,只觉每处草木都十分熟悉,也十分可爱。

黑蛇精走在前头,手中拿了一根树枝开路,走着走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道:“说来,那条龙将迎亲的日子定在下月十五,我觉得不大对头啊。”

田安安正欣慰而感动地重温着家乡美景,没怎么在意,应得也敷衍,“嗯?有什么不对头?”

应常羲仔细琢磨了半天,微蹙眉头转头看她,道,“在太极宫时,我曾听那几个元君说起过,依照天历,下月十四是危月星噬月的日子,也就是咱们俗称的‘天狗食月’,这个日子古往今来都是大凶之日……”说着他挠了挠头,很不解,“总不可能前一天还是大凶,第二天就是大吉吧。”

“危月星噬月?还有这种事?”猫妖摸了摸下巴,续道,“可是封霄告诉我,依照天历,二月十五是千载难逢的大喜之日。”

蛇精的目光透出一丝好奇,“怎么个喜法?”

小猫妖认真地回忆了一番,然后半眯起眸子,很正色地复述了一遍帝君当时对她说的话:“据说那天成婚的新人,生的孩子会长得特别好看。”

“……有多好看?”

“和帝君一样好看吧。”

“……”应常羲嘴角一抽,换上副关切而担忧的眼神,比姑娘家还纤长漂亮的五指伸过去,探了探她的额头,“老子觉得,上回青璃虐你是不是虐得太狠了?脑子是不是出什么毛病了?这种鬼话都能信?”

猫妖丝毫不在意,捧着脸,遥遥观望天边的云海,想他应该是走远了,因为那一带的紫霞已经依稀淡去。她傻笑了几声,慢悠悠道,“管它呢,总之婚期就定在那一天,旁的也同我没什么关系。”

应朝山的黑蛇二大王,为妖有一个十分神奇的特点,那就是他是黑蛇的身,却长了一副乌鸦的嘴。他说的这番话,田安安当时并没怎么在意,可其后数年再回想,她却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傻,还有点幼稚。很多事情在发生之前,其实都或多或少有些预兆,偏偏她是一根筋,什么都懒得想,也不愿去想罢了。

数月不见的巡山猫归来,且在下月初就要上嫁九重天,给上古尊神当帝后的事,毫无悬念地引起了一场轰动。这场轰动是个大轰动,除了应朝山内部大为震惊之外,也波及到了方圆几百里的其它灵山。众妖惊得目瞪口呆,纷纷连夜兼程,不远数里来应朝山看热闹,想瞧瞧那位几十万年都没娶老婆的尊神,这回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妖族帝后,是个哪般国色倾城的模样。

于是乎,一夜的功夫,隔壁黑风山的妖怪们来了,隔壁的隔壁招摇山的妖怪们也来了,甚至连隔了千里之遥的会稽山的妖怪们都来了。一时间,应朝山妖满为患,冲天的妖气甚至还拱塌了几座旁峰,直接砸坏了还在冬眠的黑熊精的窝。

骤然成了妖界焦点的田安安,陷入了一种浓浓的忧伤之中。

她本是只喜欢热闹的猫,开初几日觉得新奇,有妖登门拜访便都笑盈盈地接待,招待些好茶好果子。一连五六日,安安的猫咪洞几乎成了个喝免费茶吃免费果子的观光胜地。终于,在洞里的存粮全都耗尽之时,小猫妖不堪重负地闭门谢客,躲到应常羲的黑蛇洞里去了。

这日是消息传开的第七日,应朝山山门几乎被慕名而来看稀奇的妖精们挤破。白虎大王深感困扰,好在这位大王是个阔气的大王,召集了本地精怪们开了个小会,虎掌一挥,索性摆开了坝坝流水宴,宴请一干远道而来的围观妖众。

对此,田安安和应常羲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叹。

这么多只妖怪,猛兽有之小动物也有之,一场流水宴摆下来必是笔不小的花销。小猫妖和黑蛇精有点肉疼,觉得这真的是在下血本。

然而白虎大王却义薄云天,摆摆爪子豪迈道,“这有什么?往后咱们这座山头便是封霄帝君老婆的娘家,摆个流水宴的钱还是有的。”说完转过头,凶神恶煞的脸上挤出和蔼可亲的笑,对田安安中气十足地说:“想我们妖族常年受神族的欺负,小猫这回一出手就拿下了神族的老大,实乃我应朝山和整个妖族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