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镇魂调(144)+番外

一路跑得气喘吁吁,在尚书都堂门口还是生生地停住脚步,想起上回擅自闯进都堂内被他训斥的事来。她稍稍平了平呼吸,看到韦见素在都堂内忙着,面朝门外,冲他连连招手唤他过来。

韦见素出门来,诧异道:“吉郎中,你出去一趟怎么就弄成这副模样了?发生了什么事?”

菡玉道:“劳烦侍郎进内堂通报一声,下官有急事要求见相爷。”

韦见素道:“你要见相爷只管进去,何必还要我通报呢?”

菡玉垂下眼去。韦见素觉出自己说漏了嘴,也是尴尬无比,说:“郎中请稍等。”便转进内堂去了。不一会儿出来,对菡玉道:“相爷在里头候着了,郎中请进。”

菡玉谢过,进了都堂里间,却见偌大一个屋子只有杨昭一人。他正坐在书案前提笔写字,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埋头写他的东西,一边问:“什么要事?”

菡玉敛袖上前一拜:“下官方才在宫城门前见高将军正和安禄山同往宫外去,似乎是准备送他离京,特来禀报相爷。”

杨昭头也不抬:“以陛下对安禄山的宠爱,便是自己去送他也不为过,何况是派高将军前去?”

菡玉不意他听到这消息竟是如此反应,上前一步:“相爷,安禄山可就要走了。”

杨昭边写边道:“他是正月初三到的京城,离开范阳也已两月,是该回去了。”

菡玉又道:“若不是下官方才正好撞见,还不知道他今日要离京呢。相爷之前可有听说过这件事?”

杨昭道:“我没听说。他要走便走,谁还会拦着他,却弄得这般偷偷摸摸。”

菡玉听他如此说,摆明就是不想阻拦安禄山离京了,急道:“相爷,任安禄山就此离去,无异是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啊。回了自己老巢,以后再想让他出来可就难了!”

杨昭淡道:“要他入京,陛下那边多的是理由,一道圣旨下去,他敢不来?”

“安禄山真要谋反,圣旨又能奈他何?”

“那不正好,”他放下笔,回头查看自己有无写错,“他真要举兵谋反了,不是正可以将他一举除去,倒省得我绞尽脑汁在陛下面前周旋。”

菡玉气上心头,忍住怒意劝道:“如今禄山精兵天下莫及,他一旦举兵,谁人能克?战事一起,就是生灵涂炭,百姓遭殃,大唐百年盛世毁于一旦。如今相爷明明可以将此灾祸消弭于无形,为何拘泥于一己私利,白白错失良机?届时真的酿成大祸,相爷不觉得愧对黎民、愧对陛下么?”

“明明是他要造反,却为何把帐算在我头上?听你这口气,我不阻止他造反,这造反的后果就要我来承担了?”他冷哼一声,抬起头来看她,“吉郎中,别忘了你的位份,小小的文部郎中也敢用这种责难的语气跟宰相说话。”

菡玉坚持道:“正因为你是宰相,是朝廷三公,下官才敢斗胆进言,请相爷担起这辅弼天子安邦定国、以天下为己任的分内之事。否则,在其位不谋其职,不是枉坐了这高位。”

杨昭“啪”地一声把笔拍在桌上:“你对我倒是要求严格得很!我不阻止安禄山就是枉为宰相三公,就是对不起陛下和黎民,那甘当安禄山的走狗、为虎作伥的呢?怎不见你对他有半句责难?”

菡玉脱口辩道:“七郎他才没有……”

“行了!”他不耐烦地一挥手,“七郎七郎,叫得真是亲热!你当然是向着他,在你眼里他什么都好,连他为安禄山做事也可以不计较,反为他开脱,还有什么好说的?那些肉麻话你们夫妻两个私底下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她脸涨得通红,辩解也不是,不辩解也不是,呆立在场,心中又是懊恼又是苦涩,辨不清说不出的滋味。

他也不看她,自顾把方才写的信封好,叫进人来,吩咐道:“这封信送去陇右节度使处,一定要交到哥舒将军手中,事关重大,切不可大意。”

下属领命出去。他拿过一卷公文来,见她还在,不耐地问了一句:“吉郎中,还有别的事么?”

她不忍再看他,低下头去退后一揖:“不打扰相爷了,下官告退。”说完,便回头径直走出都堂去。侍郎韦见素还在都堂内忙着,见她出来,唤了她一声,她也没有听见,低头只顾走路。

一路走出省院,到了院前开阔处,她才抬了头,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胸中滞闷块垒方觉疏解一些。

省院门前立着一块石碑,是一年前鲜于仲通为杨昭所立,满篇的颂美之辞,其中几字用金粉填充,格外醒目,是皇帝亲自改过的字词。她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刚搬到相府去寄居,他百般疼宠,处处呵护,细致入微,而今却只有冷语相向。这情形就像当年与七郎,恩爱时如胶似漆,一朝恩断,就是形同陌路,互不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