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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调(171)+番外

“其实……不瞒相爷,始安太守罗希奭,在京时曾与七郎并称……并称‘罗钳吉网’,其实二人有隙。罗希奭苛酷武断,常擅自稽罚罪人,以往外巡之时,擅杀贬谪官员,李适之、王琚等都因此而死。七郎此次贬为端溪尉,邻近始安,罗希奭多次侵扰。七郎怕被罗希奭所害,因此请求调回澧阳。”

他单手支颐,盯着她面容细瞧:“菡玉,既然有求于人,就该拿出点求人的诚意来。说谎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哪。”

菡玉垂眼道:“下官所言句句都是实话,怎敢欺瞒相爷?”

“是实话,只是有所保留,没全告诉我罢了。你怕什么?怕自己姿态放得太低,没有和我讲价的资本么?”

菡玉低头不语,凝眉思量。他又道:“菡玉,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性子。你要不是走投无路了,怎会低声下气地来求我?”

她的确是走投无路了。小玉给她写信时,只道七郎被贬岭南。她也曾暗中多方求助,但是人人都知道吉温是得罪了右相被贬,无人敢擅自调动吉温。没过多久,连吉夫人都放下身段向她求助,来信说七郎被陷入狱,生命堪虞。信件快马送出,到长安也有十余日了,再不想办法,七郎的性命……

菡玉只得以实相告:“相爷果然洞察秋毫。罗希奭已起杀心,将七郎囚禁狱中,恐有性命之忧。相爷若能出手相救,下官定当感铭在心,结草衔环以报。”

他伸伸懒腰:“结草衔环可不是说说就行的。菡玉,我还是那句话,既然有求于人,就该拿出点求人的诚意来。”

菡玉不假思索,站起身对他撩袍跪下:“求相爷大发慈悲,救七郎一命!下官身无长物,一文不名,唯有头一颗,命一条,愿都付与相爷,效犬马之劳,听凭差遣,上刀……”

“上刀山下油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是不是?”他打了个哈欠,“上次你求我放过李林甫家人也是这么几句话,两年多过去了,也没点新花样么?”

菡玉跪在地上,眼前只看到坐榻的一角,雕着繁复的云纹图案。他盘膝坐在榻上,紫色的袍角拖在榻边,衬着棕黄的木质,映在她眼里形成一片暗沉。她心里两种念头来回拉锯,实在拿不定究竟如何是好。如果虚意逢迎,他一定会答应,但是未免有失信义;若拒绝了他,七郎命在旦夕,还有谁能相救?

正在犹移,他突然道:“下了半天棋,肚子都饿得直叫了。”转身欲穿鞋下榻。

菡玉想起杨昌送进来的莲子羹还摆在书桌上,连忙站起来道:“相爷请坐,让下官来就好。”

杨昭便又缩腿坐回榻上。菡玉去取了莲子羹来,摸着还有些温,把棋盘推到一边,放在他面前:“还好没有凉透,相爷请用。”

他却只从眼角觑着她,并不伸手来接汤勺。菡玉被他看得忐忑,问:“相爷是嫌太凉么?要不要拿去让厨子再热一热?”

他缓缓道:“不用,夏日里半温半凉的吃着正好。”顿了一顿,见她还未领悟,只好直说:“一晚上都在批公文,双手都累得抬不起来了。还是不吃了,饿就饿罢。”

菡玉暗暗咬牙:“相爷如此辛劳,怎好再饿肚子呢?相爷双手无力,下官愿为相爷效劳。”打开盅盖小心舀了一勺羹汤,送到他嘴边。

他含住汤勺将莲子羹吃下,却还不松口,叼着那汤勺,舌尖细细舔尽勺中每一滴汤汁。菡玉极力隐忍,面色不变,任他玩耍戏弄。

他悻悻地松了口,问道:“你平时都吃些什么消夜?”

她舀了另一勺送上:“下官从来不吃消夜。”

“亥时都快过了,你难道不饿?”他吞了半勺汤羹便放开,“这一盅我也吃不完,要不你也吃点?”

菡玉盯着那半勺他吃过的莲子羹,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她想起上次在兴庆宫花萼楼,他也是这么恶意地咬去半块瓜,以此轻薄调戏她。她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只觉得周身都被他炽热的目光炙烤着,冒出的汗水却是冰凉。

“你怎么抖成这样?我让你吃莲子羹,又不是吃人,你怕什么?”

吃人,他的眼光,就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剥,连皮带骨吃下肚去。她握住勺柄,将那勺子扔进瓷盅内,放回桌上。“相爷,下官不喜甜食,尤其夜里从不吃甜品。相爷请自便罢。”

他直起身来:“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她平静地重复一遍:“下官不喜甜食,夜里从不吃甜品。相爷请自便。”

他眯起眼:“吉菡玉,你好像又忘了是谁在求谁了。”

“自然是下官有求于相爷。但既然相爷不肯帮忙,下官也不好强人所难,再想其他办法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