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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朝暮暮(出书版)(34)

“你偷看我的日记?”我叫道。

“是,我看了,全看了!”母亲也提高声音,怒意中带着颤抖:“傅寻,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耻,啊!”

她的话彻底刺激了我,我吼道:“我怎么了我?我不过是喜欢上一个人,我做错了什么!我就是喜欢他,我爱他!”

母亲气的浑身发抖,一个巴掌甩过来:“你不要脸!”

从小到大,她冷落过我,呵斥过我,却从未打过我。我摸着火辣辣的脸颊,眼泪掉下来,难听的话也脱口而出:“你没有资格骂我,这些年,我姓过季,姓过周,现在姓傅,可是我却连自己的亲爸爸是谁都不知道!你不是喜欢反反复复结婚嘛,这次你怎么不跟傅叔离婚了!快离啊,你离了婚,我跟傅家宁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说完,我就捂着脸跑出去了。

我不知道,我这一转身,是最后一次见到我母亲。

第二天一早,我在画室的角落里被傅家宁摇醒。

我哭了一晚上,眼睛红肿着,眯眼看着他蹲在我面前,神色凝重地望了我许久,而后伸手缓缓拥抱住我。

直至我站在殡仪馆里,看到白布下那两具面目全非的身体,我才明白过来,他为什么那样看着我,为什么要拥抱我。

我伸手扶住墙壁,一阵剧烈的昏眩朝我袭击过来。我转身,紧紧揪住傅家宁的手指,仰头无声地望着他,希望他告诉我,这冰冷房间里寂静躺着的人,只是两个陌生人,不是我母亲,不是他哥哥。

可是,他凝重哀伤的神色已回答我一切。

这不是幻觉,不是南柯一梦。

母亲与傅叔,深夜里开着车寻找哭着跑出去的我,那时候雨愈下愈大, 在跨江大桥上,与一辆失控的大货车相撞,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他们再也没有醒过来。

我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直至痛意传来,可那点痛,不及心里的千分之一。

我一屁股跌坐在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进来,而后是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家仁,儿子啊……”

是傅叔的父母来了。我没想到,第一次见到他们,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忽然,我只觉头皮发麻,然后听到傅母歇斯底里的声音:“都是你们这对母女!害人精!害了我儿子……”

我的脸颊上被她抓了几道痕,我却一声不吭,也不反抗,让她发泄。她说得没错,我就是害人精!

最后是傅家宁将他母亲拉开,然后对站在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傅父说:“爸爸,你带妈妈先回家吧。哥哥的……后事,我会处理好的……”

我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一只手按在我肩膀上,然后将我整个人揽进了他的怀里,他的声音低低地在我耳畔响起:“这是一场意外……你别太自责了……”

我在他怀里不停地摇头,恨不得死去的那个人是我自己。

傅叔与母亲的葬礼结束后,我就搬去了学校宿舍。

傅家宁对我说,我可以继续住在这栋房子里。但我拒绝了。那几天,我每个深夜都从噩梦中醒过来,我躺在床上,耳边不停响起那一晚我与母亲的争吵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房子里。

他没有勉强我,亲自开车将我送去了学校,帮我办理好一切手续。离开时,他将一张银行卡交给我,那是傅叔生前以我的名义为我存下的学习基金。

我拿着那张卡,眼眶发酸,心里的难过如暗夜里的潮水。

再见到傅家宁,是在一个月之后,他是来同我告别的,他接了新的工作任务,这一次是外派非洲。

“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他离开时,将一张名片放在我手心里。

我没有对他说再见,也没有说任何话,就那样默默站在走廊的尽头,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走远,直至消失不见,我身体仿佛松懈了一般,软软地倚到栏杆上,看着手心里他的电话号码,久久地望着,最后,我将它丢到空中,随风飘走。

我知道,我不会给他打电话。

我也不会再见他。

我决定忘记他。

忘记这段还没有开始便已结束的感情。

我没有再联系傅家宁,他却依旧从世界各地给我寄来明信片。依旧是寥寥数语,我匆匆扫一眼,便将它们都扔进那个铁皮盒里,再不见天日。很多次,我将那个铁皮盒里的东西统统倒出来,打火机的火苗已碰触到它们,却在最后一瞬间,又被我扑灭。

我一次一次对自己说,我只是很喜欢那些明信片上的风光图案而已。

仅此而已。

在这样的催眠里,十七岁的春天,我交往了第一个男朋友。他是画室里请来的人像模特,我拿着画笔,怔怔地望着他发呆,视线停留的太久,他朝我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