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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朝暮暮(出书版)(35)

那堂课结束后,他走到我的画架前,惊讶地看着我空白的画纸,然后忍不住笑了。

我们就这样开始了,莫名其妙,悄无声息。而结束,也莫名其妙,悄无声息。这段感情,仅维持了两个月。

那之后,我交了一个又一个男朋友,全是画室里的人像模特,每一段感情,总不会超过两个月。

画室里跟我关系最好的宋嘉嘉有一次整理她的画时,忽然对我打趣,哎,傅寻,你有没有发觉,你的这些男朋友,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有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你是不是有恋眼癖啊?

我心里一颤。

她又说,别怪姐们没提醒你啊,你这样,是玩弄感情!迟早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她一语成谶。

我交往的最后一个男朋友,是个玩的很疯的男孩子,抽烟、喝酒、飙车、与人打架,用宋嘉嘉的话来说,整个一小混混。在我跟他提出分手的那晚,他失控地抱住我,撕扯我的衣服。在厮打中,我用美工刀狠狠地刺入了他的身体……

我被关在警局的第三天,透过铁栏杆,我看到疾步而来的傅家宁。

阔别整整两年,我们竟在这样的情景下重逢。

我坐在地上,仰头望着与我近在咫尺的那个人,我直直望进他乌黑深邃的眼眸,眼泪汹涌而落。

我知道,这一生,我都没有办法忘记这个人。

他早已如烙印,融进我的骨血里。

那个男生醒来后,我就被傅家宁保释出去了。

他将我带回了他的公寓,我们这么久没见,我其实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却最终也只是彼此静默地坐在沙发上。

最后,他指了指浴室:“你先去洗个澡,好好休息。”

我洗完澡出来,发现他在阳台上浇花,那些花草长得很好,他不在的时候,是他同事帮他打理。

我倚在门上,边擦头发,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

他忽然回过头:“你想吃……”他的话顿住,眼睛忽然瞪大,神色惊恐。下一秒,他扔下铁皮桶,走过来拽起我的左手腕,声音微抖:“你……”

我一愣,而后挣扎着想挣脱他,他却不放,视线胶在我手腕上交错狰狞已经痊愈的一道道伤口上。

我垂下眼眸。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伤痕,良久,他放下我的手腕,沙哑着声音说:“对不起,小寻,对不起……”他喃喃地重复着。

见他那样,我心里比他更难受,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二天,他带我去看心理医生。其实我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儿,我常年失眠,噩梦缠绕,心里那样想念一个人,却必须逼迫自己忘记。难熬的时刻,我没有办法,才用美工刀划过皮肤,让身体的疼痛来掩盖心里的痛。但我从未想过要自杀,真的。

但是医生一口咬定我有严重的自残与自杀倾向。她最后对傅家宁说,如果可能,让我休学一年,带我离开这座城市,去到一个新环境。

看到他那样自责与担忧的表情,我决定顺从他的意见。

十八岁的初夏,我跟着他离开了这座城市,去往非洲。

飞机起飞时,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我忽然想起初遇他那一年的寒冬,他带我去遥远的北国,我打开车窗,伸出手心去接那漫天飞舞的雪花时,满心满眼的欢喜。

眨眼间,岁月倏忽而过。

我跟他相识这么多年,从来都是聚少离多,总是在告别。而唯有在非洲的这一年,是我们之间离得最近的时候,属于我们的记忆最多。

刚去的时候,他不放心我,每次有任务,能带上我就尽量带上我一起,我会帮他做一点事情。他跟他的同事们介绍我说,这是我的小朋友。

穿梭在这块贫瘠炎热的土地上,经历的越多,见到的越多,便越会觉得自身那点痛苦在这大千世界里,并不算什么。

我终于明白傅家宁为什么非要把我带到这片黄土地上来。

来年的夏天,我跟他去了东非马赛马拉大草原,去报道动物大迁徙。

以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动物大迁徙的影像,悲壮的奇观。而当亲眼所见时,那种震撼,无法言喻。

晚上,我们坐在辽阔的草原上,夜空中有繁星点点,在这片草原上,却并没有觉得浪漫,反而有一种荒凉的怅然。他递给我一罐啤酒,与我碰杯。

我静静地喝完那罐啤酒,忽然问了他我一直想问的问题:“傅家宁,你为什么不结婚?”

他愣了愣,而后轻轻笑了,回答我说:“我满世界的跑,任何人嫁给我,都不会幸福的。”

不,不是的。如果是我,我愿意陪着你,满世界的跑。

但我什么都没说,自十六岁那年夏天后,我再也没有说过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