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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歌迷藏(出书版)(71)

我将花放在坟头,跪下将四周的杂草一点点拔掉,黄土掐进手指,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心里苍凉潮湿,却无法落下一滴泪来。

我找你这么久,预想过各种各样再遇的情景,可无论哪一种都不该是如今这般死寂的模样,任我怎样呼唤你,你再也无法应一声,而梦中那清冷动听喊我名字的声音,再也再也听不到了。

你说过,会陪我一起长大的,却这么残忍地失诺。我宁肯你是不告而别,你抛弃我,你不再爱我,也不要你躺在这里成为我今生永远的痛。

身后有轻巧脚步声响起,转身,看到好久不见的江离徐徐走来,黑衣黑裤黑色帽子,手里抱着一束白色百合以及一块木牌。

他蹲下身,放下东西,伸手便开始刨土,我惊讶望着他,他不理我,双手只不停地挖,十指沾满泥土有鲜血溢出来,他也不在乎,过了许久,一个小小的坑呈现在眼前,他将那块小木牌插进去,又将土壤悉数掩埋回去。

木牌上的字映入我眼帘——画家夏至之墓,生1987年,卒2006年。江离,盛西曼立。

“谢谢。”我哽咽着开口。

“我欠他的。”江离轻轻说。

这一刻,我忽然原谅了他,以及他的家人。

“请你,代他好好地活下去,将他所有未完成的梦想与遗憾实现。”我轻轻说。

与江离一起离开公墓时,天已近黄昏,夕阳沉沉的落在天的那一边,微风吹乱头发,我驻足回头朝那个渐远的坟冢凝望,再见,夏至。我曾爱过并将一直记得的少年。再见。

纪睿的车与那言的车并排停在山下,他们依在各自的车上聊天,见我们下来,分别上车去倒车。我正欲上车的时候,江离忽然叫住我,转身,他已朝我走过来,还未开口他一把将我拉进怀里,拥得那么紧,下巴抵在我头顶,气息变得粗重,带了鼻音的声音沙哑地响在我耳畔:“西曼,珍重,再见。”

然后转身,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给我,就上了那言的车,绝尘而去。

剩我莫名其妙地楞在原地,不得其解。直至纪睿探头出来催我上车,才晃过神来。

“蔚蓝已经从宾馆搬去了亚晨那里,你别担心。”车上,纪睿忽然开口。

我点点头。

“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西曼,就看在你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原谅她吧。”

“嗯。”我将头靠在椅背上,轻轻闭上眼。这些天来,我一直在同自己的心里做斗争,这么多年来蔚蓝对我无限的好与包容,与她做的令我痛心的事反复交替纠缠,那种抉择,真的很痛苦。或许不太容易,但我会试着慢慢去原谅她。逝者已斯,犯下的错已经犯下,时间永远无法倒流,恨与报复很容易也是痛苦的根源,而爱与原谅才是解开一切心结的药引。

我让纪睿送我去青稞那里,始终联系不上她令我心里的不安感愈来愈严重。她住的地方比较偏,在城北一片杂乱的平房区里,我与蔚蓝曾去过一次,一路走去糟糕的环境令我们咋舌,垃圾丢满地,各色人等鱼龙混杂,旁边在修建新房产的缘故,日夜都是施工的噪音。青稞租的地方不大,十平米左右,设施简陋,除了几件陈旧的家私便什么都没有了。我们都劝她搬一个好一点安静的地方去,可她说,十五岁起就住在这里,这么几年已经习惯了,枕着嘈杂声入眠,出门踩在垃圾上。嘿,怕到了安静的地方反而失眠。你说我这人是不是特贱。

纪睿的车开不进去,我让他先回去,可他坚持要等我出来。

青稞的房门窗户紧闭,我敲了片刻门,没有反应,又大声喊她的名字,依旧没有反应。正当我想着她可能不在打算离去时,旁边房间的一个阿姨忽然凑过来,迟疑地开口,你是住这里的人的朋友?

见我点头,她又说,你赶紧找人开锁或者把门撞开进去看看吧。这小姑娘应该在里面,这几天都没见她出门过,夜深的时候我老听到这房里有大声呕吐的声音……

不等她说完,我返回门口使劲地擂门,大声喊青稞的名字。半晌依旧没有反应,我爬上狭窄的窗台,踮脚张望,终于,看见青稞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我跳下来窗台,急迫地给纪睿拨了电话。

纪睿将木门狠狠地撞开,我冲进去,只见床上的人已陷入半昏迷状态,脸色苍白,嘴唇干燥,额头烫得吓人,屋子里有一股呕吐物的酸臭味,我摇晃青稞的身体,良久,她缓缓地吃力地睁开眼,眼内布满了红血丝,茫然地望着我。

我扶她到纪睿的背上,一边说别怕,眼泪却掉了下来。我真是太粗心了,这么多天联系不上,我早该过来看她的,却因为自己的心情将朋友置于这般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