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殇之雁门飞雪(64)

“咚——咚！咚！咚” 四更敲响了。

李牧被更声惊醒，他尴尬地放开阿梨，轻责道：“叫你别跑还跑！”

“将军吃多了，阿梨想让将军多活动活动，助消食！”阿梨嘻皮笑脸地道。

“就你有理！”李牧在阿梨的头上敲了一下。

“将军现在觉得如何？阿梨再陪将军走两圈？”阿梨认真地道。

李牧把灯笼递给阿梨，道：“罚你提灯笼！”

“是！”阿梨行了个军礼，接过灯笼，一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道：“将军请！”

李牧点点头，负着手大摇大摆地在前走。月移人影动，陈阵轻寒翦翦风，此刻山静烟沉，春意颇重。李牧满面春风，但觉好景良辰，此夜非同。

时光荏苒，转眼间，已经到了绿叶蓁蓁，青桃累累的时候。李牧书房门口的那两丛木槿正灼灼其华，花瓣上濯濯晨露在清晨的阳光下犹如五彩斑斓的明珠，闪耀夺目。然而墙脚的那几株棠棣却不复春时的满院清香，只剩下了零星的几点金黄，真真是“沉沉不知春去，一醒方觉夏深。”

阿梨吵着要“开荤”，李牧哭笑不得，说何时让你吃素了，只不过刘医师交代每日药膳，有助她恢复元气，所以吃得清淡了些。却也拗不过她的纠缠，同意带她去保福县的王氏饭馆吃饭。

农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去保福县的路上，随处可见百姓忙碌的身影。庄稼地里的芃芃黍苗如绿波碧浪，在微风下一浪接一浪地翻，呼吸的都是绿苗的清香。

阿梨看向李牧：“将军，我们下去走一走，可好？”

“好！” 李牧把阿梨扶下马车。

“诶？将军，那边那个人为何不下田干活，只是在田埂上走来走去？”阿梨不解地问。

“哪个？”李牧随着阿梨的眼光看过去：“哦！那是田畯，农官。”

“李兄，快看，那儿有只斯螽；李兄，看，那儿有只莎鸡；李兄李兄，看这儿，有只蟋蟀！”阿梨一路叽叽喳喳个不停，李牧含笑，在一旁看她玩得不亦乐乎。

两旁黍稷离离的田间小路上，迎面走来一对母子，母亲执箪食，孩子提壶浆，显然是来田间送饭的，他们一路有说有笑，母亲还不时爱怜地摸一摸孩子的头，活脱脱一幅淳朴温馨的田园风光画，美不胜收，阿梨看得出了神。

“怎么了？”李牧问。

“没什么！”阿梨赧然道：“只是觉得此般昼出耕田夜绩麻的日子也是很好。”

李牧听了，默然不语。

到了保福县城，阿梨买了些当季的野果，还买了把葵菜，说回去给李牧做肉葵汤。

还未到王氏饭馆，远远地见门口聚集了好多人：“呀！将军，出什了么事情？怎么那么多人？” 阿梨问。

“等一下再说！”李牧走近，对着小二指了指楼上，小二说只剩最后的高雅间了，李牧点了点头，随着小二提着嗓门抑扬顿挫的一声“高雅有请”，李牧跟阿梨进了一间富丽堂皇的雅房，房里摆着五张几案，正对门一张，左右手位各两张，每张几案上都铺着乳白绣金边的华锦案布，同色绣金边的蒲团整齐的摆在考究的竹黄簟上；与竹黄色的芦苇箔相映无间；餐具则更是少见的镌花陶，比一般的陶器轻薄通透得多。

待李牧跟阿梨在右手位的两张案前坐下，小二抬头问：“二位…..哦？……二位爷想喝点啥？” 阿梨今日做了男子打扮，小二看清是上回见过的孺人，下意识地改口，一想既然孺人故意做男子打扮，必是不想让人认出来，所以还是称呼爷。这王氏饭馆不愧是保福县最大最有名的饭馆，小二想来也是见过些世面的，李牧眼里流露出赞许之意：“来一壶濮汤吧！”

“濮汤不是濮族人的东西吗？这里也有？“待小二退下，阿梨好奇地问。

“你忘了这里是雁门边境，是游牧族跟中原彼此交换所需，边境贸易最为繁华的地方。”李牧走到窗边看了一下，然后招招手让阿梨也过去：“看到那边农具铺门口那两个人吗？”

阿梨伸长脖子看了一下，蓝眼长睫，细辫红绳，两条色彩鲜艳的羽毛插于头的两侧，竟然是她的族人。阿梨不知道李牧为什么特别指他们，难道他知道自己是是襜褴人了吗？“看起来应该是襜褴人。”这个回答无论如何都不会出错。

“嗯！襜褴离此地不过两三百里，以他们的马种跟他们骑马的速度，不过二三天就能到达，相比其他地方，这里是最近的了。”李牧说着走回几案旁坐下，却见阿梨还在探头张望，问道：“还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随便看看！”阿梨心虚，她其实是在看有没有认识的人。回到案前，阿梨问：“将军喜欢喝濮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