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残存的一线意识忽然嗅到了股让他脊背发寒的危险。
可是眼皮实在太沉了,他睁不开。
狗在身边狂吠,他努力想要伸出手。
啪。
手边的牛奶杯摔到地上。
他被人抱着走进房间,放到床上。谢父谢母轮流给了他一个晚安吻。
“小知,以后就不用痛苦地醒来了。”
“让我们一家人就像往常一样入睡吧。”
“别害怕,爸爸妈妈就在隔壁。”
饺子还在狂吠,叫声凶狠又慌乱。他的意识再也挣扎不动,逐渐归于沉寂。
梦是窒息的、恐怖的,他深陷其中,感受到生命在流逝,怎么也睁不开眼。可他却清晰地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焦急的萨摩耶哀鸣着到处破坏、撕扯,但它很快发现,昔日陪它玩耍的男女主人精神失常、已经疯了。在他们也服下安眠药,躺到床上后,他冲回谢知在的房间,奋力地关上了房门。
它使劲撕咬谢知的衣襟,呜呜哀鸣。可它叫不醒谢知,于是怒号着去撞玻璃窗。
嘭。
嘭。
嘭。
一下接一下,一下接一下,血飞溅出来,染红这只骄傲漂亮的雪白大犬的毛发,它被彻底激怒了,终于在力竭之时,砰地一声,撞碎了玻璃。
然后它摔了下去。
十七层的高楼,大犬摔得骨肉淋漓。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就被发现,物业报了警,拿着钥匙冲上来。
谢知所在的房间借由那个沾满狗毛与血的破洞,得以通风,保住一命。
低声说到最后,谢知喉间的嗓音已经残破不堪,甚至发出些微哽咽的声音。泪水布满了那张脸庞,他揪紧了裴衔意的衣领,死死咬着牙关,抵在他颈窝里无声痛哭,甚至不敢太用力,痉挛着倒气。
这桩惨剧终归被他血淋淋地翻了出来。
裴衔意脊背发寒。公寓里的这场自杀结得轻描淡写,他从未料到是如此惨烈。
他抱紧了谢知,不断亲吻他的头发,颤声道:“不要忍,知知,宝贝儿,哭出来,我在呢。”
耳边的声音无限包容温和,谢知浑身颤抖,随即,他终于失声痛哭,将一腔痛苦、委屈、伤心、愤恨淋漓发泄。
哭到最后,他模模糊糊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意识飘忽不定,整个人如在雾中,踩在云端。
等到清醒过来时,已经不在那间公寓里了。
谢知身上盖着裴衔意的外衣,裴衔意稳稳地背着他在走,像是几年前从山谷下背着他往山坡上走那般。
他也是他的救赎。
远处是他们开来的车。
天空是灰靛色的,明月高挂,夜色悄声蔓延。
谢知沉默了会儿,哑声问:“裴先生,爱一个人是放不下吗?”
裴衔意脚步一顿。
他侧过头,温和地看着谢知:“是舍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投雷~
第52章
谢知模模糊糊又想起许多事。
幼年时抱着他坐在钢琴边,带他弹响第一声, 启迪他弹琴的母亲;故作严肃, 将他高高举起, 不自觉露出笑意的父亲;缠着他一起玩飞盘, 不然就在地上打滚耍赖的饺子。
他们的确是爱他的, 但那种偏执的爱意更似掌控欲。
于他们,他或许更像一件珍贵精致的珍藏品。在以前,展现的是扭曲的独占欲,而在决定离开这个世界时,他们可以不顾他的意见,擅作主张地要带他一起走。
来自至亲的利剑才最狠厉。
他甚至连当面质问的机会也没有了。
他们放不下,裴先生舍不得。
回到家,谢知有点筋疲力竭, 放纵的哭泣带来的损耗竟然那么大。
迎着裴衔意担忧的眼神,他的嘴角勉强弯了弯, 示意自己没事。
裴衔意并不觉得没事, 皱着眉催促着谢知快去休息。谢知迟缓地点点头,进了浴室,半个小时后还没出来。
裴衔意不太放心,敲了敲浴室门, 没有得到回应, 心里一慌,推门而入。
谢知坐在花洒下面,淋着凉水, 浑身衣衫湿透,闻声抬起眼来。水顺着他的脸庞身躯淌落,微乱的额发间,那双黝黑的眼眸也似浸润在水里的珍珠,蒙蒙带着点雾气。
瞅见裴衔意错愕心疼的表情,谢知怔了怔,解释:“稍微清醒一下……”
裴衔意沉着脸走过来,挽起袖子,将花洒水温调高,一言不发地替他洗头发。
谢知下意识抬手抓住他的衣角,缓缓阖上酸涩的眼。
裴衔意的动作很轻柔,整个过程无声无息。洗好之后,他扯过张大浴巾,将谢知包在里面,抱出浴室。
他的脸色不好看,谢知有点仓皇,于是乖乖的,由着他动作。
湿漉漉的衣物被剥离,裴衔意目不斜视,仔细地擦去谢知身上的水,为他穿上睡袍,吹干头发,又在他冰凉的唇间吻了一下,亲亲他的额头。